第701章 高墙之内的涟漪

　　日复一日的观察，像水滴石穿，在霓裳内心坚硬的冰壳上留下细微的痕迹。她依旧沉默，依旧将自己隔绝在石室的阵纹之后，但那双曾经只盛疯狂与怨恨的眼睛里，开始不自觉地映入了更多的身影，承载了更复杂的重量。

　　黄昏时分，一名负责给她送食物的狐族老妇人，提着食盒，步履蹒跚地走上石阶。她像往常一样，将食盒放在阵纹之外的指定石台上，准备转身离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远处隔离区的方向，那里，凌玥小小的身影刚刚被阿璃扶着走出来，似乎因为过度消耗而脚步虚浮。

　　老妇人停下了脚步，布满皱纹的脸上流露出真切的心疼，她摇了摇头，像是无意识的低语，又像是一声积压了许久的叹息，轻轻飘在暮色里：

　　“唉玥丫头今天，又在隔离区累晕过去一次。那孩子，心太善，总是不懂得珍惜自己”

　　话音不高，却如同一声轻微的叩击，准确无误地敲在了霓裳心上那层自以为坚不可摧的冷漠外壳上。

　　老妇人说完，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多言，有些惶恐地看了石室方向一眼，匆匆低头离去。

　　石室内，霓裳握着冰凉石栏的手，几不可查地收紧，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那话语像一根细小的刺，扎了进去，不深，却带来一种持续不断的、陌生的酸胀感。她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凌玥那苍白却倔强的小脸。

　　夜晚，月光被流转的阵纹切割成破碎的光斑，洒在石室内。凌渊如同往常一样，准时前来检查阵纹的运转情况，确保万无一失。他神情专注，指尖流淌着微光，感应着能量的每一丝变化，并未多看角落里的霓裳一眼。

　　就在他检查完毕，准备转身离开的瞬间，一个干涩、沙哑，仿佛许久未曾用于正常交流的声音，突兀地在石室内响起，打破了长久的沉寂。

　　“那种‘虚无之语’，” 霓裳依旧背对着他，面朝石壁，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侵蚀生灵的机理是什么”

　　这不是忏悔，不是关切，甚至不是妥协。它更像是一个沉浸在难题中太久的学者，面对一个无法理解的现象时，近乎本能的好奇与探究。然而，这个问题的本身，却像一道微光，穿透了她一直以来只关注自身痛苦的狭隘视界，第一次，主动地将目光投向了外部那个正在发生的、巨大的危机。

　　凌渊准备离开的脚步顿住了。他侧过身，月光照亮他半张沉静的脸。他看向霓裳那僵硬的背影，眼神中闪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波动。他没有询问动机，没有评价态度，只是用同样平静的、近乎学术讨论般的语气回答道：

　　“根据现有案例与分析，它并非直接攻击灵魂能量，更像是一种作用于存在印记本身的‘否定’。它向生灵的意识底层灌输‘无意义’的绝对信息，使其自行瓦解维系存在的意志根基。净化之力之所以效果有限，是因为它难以清除这种根植于认知层面的‘信息毒素’”。

　　他的解释简洁、清晰，直指核心，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或情感倾向。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脚步声沉稳地消失在石阶之下。

　　石室内，重归寂静。

　　许久，霓裳一直紧绷的、背对着门口的肩背，终于微微松弛下来。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目光越过流转的阵纹，再次投向远处那片被特殊标记的隔离区。月光下，那里显得格外安静，却仿佛萦绕着无数灵魂无声的哀嚎。

　　她不再仅仅是一个被困于此的囚徒，一个沉溺于过往罪责的疯子。

　　凌渊冷静的解释在她脑海中回响，“存在印记”、“否定”、“信息毒素”这些词语勾勒出一个比她想象中更加诡异而可怕的敌人。

　　她缓缓坐直了身体，靠在冰冷的石壁上，仰起头，望着被阵纹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夜空。眼中，不再是空洞的怨恨或自怜，而是某种剧烈的、混乱的，却又带着一丝锐利光芒的思索。

　　这一夜，石室内的身影，久久未动，直至天明。高墙之内，第一道真正的涟漪，已然荡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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