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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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墙角堆放的杂草就像被狗刨了一样,凌乱地铺散在各处。

  牢门大敞,破碎的瓷碗旁,狱卒样子狼狈地昏死在那里,鲜血正从他的头顶静静流淌。

  临近年关,只因穆汐是个双腿残废的,且军营外还有将士夜巡看守,是以大牢今夜仅安排了一名狱卒看守。

  穆汐拖着残废的双腿,艰难地爬出了大牢。

  冷冽的寒气灌入鼻腔里,却是多日不曾嗅到的清新。

  而军营大牢外便是平时练兵的沙场,此时空无一人,唯有寒风卷地呼啸而过。

  沙场很大。

  穆汐爬啊爬啊的,爬了很久,终于爬到了一片无人踏足的雪地里。

  她躺在那片洁白无瑕的雪中,无念无想地望着夜空,感觉独属于她的尘世终于安静了。

  天很冷,夜很黑,天上的星星却很亮。

  星星又亮又多,一闪一闪的,与儿时同李玄尧在宫里看过的一样美。

  穆汐没想逃。

  她只想在死前摆脱那肮脏且让人憋闷的牢笼,然后以干净又平静的死法来结束此生。

  被穆元雄当枚棋子操纵那么多年,穆汐不想连死都要由别人来决定。

  她伸手去触碰夜空,隔着千万里的时空,点碰着一颗寒星。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

  想了想,穆汐觉得还是别重来了。

  下辈子她都不想再做人了,若能化成那颗寒星就挺好。

  笑意自唇角漾开,她很开心,这荒唐、可悲又肮脏的一生......终于能解脱了。

  寒意铺天盖地涌来,贪食着她体内的余温。

  所有执念都随着那一口寒气,于夜风中散去。

  翌日。

  江箐珂正帮李玄尧系护腕时,曹公公急匆匆地入内禀告。

  “主君,刚刚军营那边来送信,说穆汐昨晚逃出了大牢。”

  闻言,江箐珂和李玄尧皆是一惊,齐刷刷地看向曹公公。

  曹公公大喘气,继续道:“但在一片雪地里找到了她,发现时人已经冻死了。”

  心中一声唏嘘,江箐珂低头继续帮李玄尧整理衣袍。

  “烧掉,灰扬了。”

  李玄尧沉声下令。

  **

  白隐今日没跟着李玄尧出府,而是陪着江箐瑶来到了城里的一家金铺。

  簪子,镯子,还有一把长命锁,买了这些,白隐又带着江箐瑶去了布料行,挑了几匹上好的料子,最后又去书斋买了几卷书。

  回府的路上,江箐瑶坐在马车里将今日买的东西一一又翻了个遍。

  “你当奴才的月银都在我这里,哪来的银子买这些物件?”

  白隐温声答:“给主君办事,主君赏的。”

  江箐瑶拿起那个金制的长命锁端详。

  虽是喜欢,可她却不免疑惑:“肚子里的这个怎么说也得明年夏秋时节才能生,这长命锁买得早了些吧。”

  白隐一瞬不瞬地瞧着江箐瑶,说着事先早就编好的说辞。

  “瑶瑶又不让藏私房钱,若不趁银子在手时买,到时恐怕没银子买了。”

  极具说服力的理由,江箐瑶听得眉眼弯弯。

  她朝白隐伸手,佯做愠怒之状。

  “有了银子也不知道上交,剩下的还不快给我?”

  白隐很是乖顺地从怀里掏出荷包,毫不犹豫地全给了江箐瑶。

  打开荷包,大致瞄了眼里面有几片金叶子,江箐瑶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愧是贵为国君的姐夫,出手还是挺大方的嘛。”

  从中掏出一片金叶子,她塞给了白隐。

  “这片主子赏你的,拿着,买你喜欢的文房四宝,还有那些木头疙瘩。”

  白隐将金叶子紧握在掌心,点头笑了笑。

  目光又落在那几卷书上,江箐瑶皱着眉头,“这几卷书你都不用看,买了作甚?”

  “给翊安买的。”

  “再过个一两年,翊安就该看了。”

  “要先识字,后读书,这《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都是开蒙识字用的。”

  江箐瑶看着那几本书眨了眨,默了片刻,不解道:“为何买这么早?”

  白隐面色从容。

  “或许翊安也能过目不忘呢,想着现在买来,平日里无事就给他瞧瞧。”

  “有道理。”一种望子成龙的希冀和期盼在江箐瑶的脸上呈现。

  白隐就这么有条不紊地做着离别的准备,愚钝的江箐瑶却全然不知,开心半、自责半地过着每一日。

  夜里,白隐端来木桶。

  木桶里的水是用草药熬过的。

  他一边给江箐瑶洗着玉足,一边同她叮嘱着琐碎的小事。

  “等孩子月份大了,你这腿就又要肿得厉害,到时偶尔泡泡脚能缓解一下。”

  “这药汤的方子就放在案桌右手边第一个抽屉里,需要用时,便可让府上的下人按那方子去药房里抓。”

  江箐瑶吃着白隐刚刚给她砸的核桃,心不在焉地听着。

  “府上的下人不就是你吗,到时你去给我抓便好。”

  白隐坐在矮凳上,揉着她的脚,轻笑点头,道了声“好”。

  想起府里的嬷嬷刚刚送来的几身新衣服,江箐瑶突然道:“对了,过年府上大家都要置身新衣,我让嬷嬷们给你也做了一身,一会儿你试试看,若是尺寸不合身,也好让嬷嬷拿去改,这样后日除夕就能穿了。”

  白隐轻嗯回应。

  江箐瑶看向木桶里给她揉脚的双手,忽然想起刚怀翊安时,白隐也是这么伺候她的。

  不过那时因为父亲的事,她没少责难、惩罚他。

  常常这脚洗着,她就把木桶踢翻,然后溅他一身水,还用脚踹他。

  她那么折磨白隐,白隐却还忍到现在,也是稀奇。

  思绪发散,江箐瑶好奇地问他。

  “你当初作为细作,作为那个穆老头的门生,起初是带着目的接近我的,后来是何时开始真正对我动心的?”

  白隐若有所思,言语随着回忆从唇齿间流出。

  “许是,在京城的那些日子,不管多晚回到家中,发现屋子里总有盏灯亮着的时候?”

  “又或许是,就算做再可怖的噩梦,都会有个声音把我从梦境中拖拽出来,然后抱着我说没事的,一切都是梦的时候......”

  “又或许是,来西延的路上,大雨滂沱的夜,借宿农家,你与我同享一碗面的时候?”

  “也可能是发现夜里你会替我盖被子的时候?”

  ......

  说着说着,白隐不禁笑道:“这么想来,对你动心的时候,似乎平平无奇,且又琐碎。”

  抬眼看向江箐瑶,却发现她眼中泪水涟涟。

  “白隐,你真是个浑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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