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章 秦璇的质问

　　翌日清晨，叶山笼罩在一层薄薄的海雾中。

　　林决明站在三楼的露台上，远眺着雾霭中若隐若现的灰蓝色海平面

　　楼下，武藤光子正一丝不苟地将最后一件行李搬上那辆黑色的厢型车。

　　因为带的东西有点多，所以不得不租了一辆车。

　　武藤光子有驾照。

　　离约定的出发时间还有一会儿。

　　林决明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转身下楼。

　　他决定在离开前，再去海边走一走，与这片短暂收留他的避风塘做一次正式的告别。

　　他沿着熟悉的小径走向海岸。

　　晨雾中的沙滩空旷无人，只有早起的海鸥在潮湿的沙滩上踱步，发出孤清的鸣叫。

　　海浪声比往日更显低沉，一遍遍冲刷着岸边的礁石和沙砾。

　　他并非独自一人。

　　就在那处他常去的、可以望见富士山轮廓的礁石堆旁，一个穿着米白色长风衣的窈窕身影正静静伫立，海风吹拂着她的长发和衣摆——是秦璇。

　　林决明脚步微顿，随即走了过去。

　　听到脚步声，秦璇转过身来。

　　她似乎精心打扮过，妆容比平时更精致，却掩不住眼底淡淡的青涩和一丝红肿。

　　她手里提着一个小巧精致的保温袋。

　　“早啊，决明。”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猜到你可能会来这里，就……过来碰碰运气。”

　　她晃了晃手中的袋子。

　　“给你带了早餐，是三明治和热咖啡。路上吃。”

　　“谢谢。”林决明接过袋子，触手温热。

　　他看着秦璇强颜欢笑的模样，心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

　　“不麻烦，”秦璇摇摇头，目光转向大海，避开了他的视线，“反正……我也睡不着。”

　　她沉默了一下，声音低了下去。

　　“真的……不能多留几天吗？那个病例……就那么急？”

　　林决明看着她被海风吹得微微发红的侧脸，语气温和却坚定：“王师傅年纪大了，这次听起来确实很棘手，他身体也不太好。我不能让他一个人扛着。”

　　“我知道……我知道的。”秦璇低下头，用鞋尖无意识地划着脚下的沙子，“你总是有你的理由，你的责任。”

　　她抬起头，眼圈又开始泛红，这次她没有刻意掩饰，“可是决明……你就没想过……叶山也有等你的人吗？”

　　她的目光直直地看向他，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和一丝豁出去的勇气：

　　“我昨天一晚上都没睡好。我想了很多很多。我知道我可能不够成熟，有时候也挺烦人的，可是……我对你是真心的。自从南之岛回来……我就……我就控制不住地喜欢上你了。”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我知道你心里可能……有更重要的人。那个黑川龙葵，她看起来是跟你更默契。

　　可是，决明，你有没有想过，你们毕竟是两个世界的人？文化、背景、性格……真的能完全契合吗？

　　在一起会不会有太多需要磨合的地方？而且，她是日本人，你家里会同意你跟日本女生在一起吗？你会带她回国吗？”

　　她向前一步，海风吹乱了她的发丝，眼神灼灼：

　　“而我呢？我们都是从中国来的，我们有更多共同的背景和话题，我能理解你的很多想法，我的家庭也能给你很多支持和帮助……

　　我不是说要用家世压你，我只是想说，如果我们在一起，很多事情会简单很多，你会轻松很多，也会更快乐，不是吗？

　　留在叶山，我们可以有很平静幸福的生活，远离东京那些复杂的纷扰……”

　　林决明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她。直到她说完，用充满期待和忐忑的目光望着他时，他才缓缓开口。

　　“秦璇，谢谢你跟我说这些。谢谢你的真心。”

　　他顿了顿，目光也投向广阔的海面，仿佛在组织语言：“你说得对，文化和背景的差异确实存在，也会带来挑战。但感情的事，从来不是简单的条件匹配和利弊权衡。”

　　他转过头，重新看向她，眼神坦诚：“龙葵她……理解我的过去，接纳我的现在，也愿意陪我面对未来的不确定性。这种默契和信任，无关国籍背景，是时间和经历沉淀下来的。”

　　“至于快乐和轻松，人生在世，哪有绝对的轻松？重要的是，和谁一起面对那些不轻松。真正的喜欢一个人，不是想着如何改变对方或让对方按照自己设定的轨迹生活，更不是以此给对方压力。而是尊重他的选择，理解他的难处，支持他的决定，哪怕这个决定里，暂时没有你。”

　　他的话像冰冷的海水，一点点浇灭了秦璇眼中最后的希望之火。

　　“我回东京，是因为那里有我需要承担的责任。这不是逃避叶山或者你。”

　　秦璇的嘴唇微微颤抖，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

　　她迅速低下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

　　海风吹过，带来一阵凉意，也吹干了她脸上的泪痕，留下淡淡的咸涩。

　　“……我明白了。”良久，她才哽咽着吐出三个字，声音低得几乎被海浪声淹没。

　　她抬起头，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说得好听……什么朋友……你就是嫌我麻烦，不够成熟懂事……”

　　“不是嫌你麻烦，”林决明轻声纠正，“是希望你能找到真正属于你的、纯粹的幸福。”

　　秦璇吸了吸鼻子，转过身，背对着他，用力抹了把脸，再转回来时，情绪似乎平复了一些，虽然眼眶还是红的。

　　“行了行了，大道理一套一套的……我说不过你。”她摆摆手，故作洒脱，“走吧走吧，赶紧回你的东京去救死扶伤吧！”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有些艰难。

　　“好。”林决明点点头，提起手中的保温袋，“谢谢你的早餐。保重。”

　　“能不能……”秦璇擦掉眼泪后转过身来。

　　“什么？”

　　“能不能抱抱我……”

　　这话出口，秦璇感觉自己浑身发烫，整个人都麻了。

　　林远志沉默几秒，然后走过去，轻轻将她抱在怀里，也算是实现她的小愿望吧。

　　秦璇闭上眼睛，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

　　一小时后，黑色的厢型车驶离了叶山临海的住宅区，沿着蜿蜒的公路，驶向通往东京的高速入口。

　　车内，林决明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武藤光子专注地驾驶着车辆，车内只有引擎平稳的轰鸣和空调细微的出风声。

　　车子加速，汇入高速路的车流。

　　叶山镇那宁静的轮廓、蓝色的海平面以及那片沙滩上小小的身影，都被迅速抛在身后，缩小，最终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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