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1章 冲突加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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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舱内的沉默持续着,只有油灯燃烧的细微噼啪声和窗外无尽的雨声。

  南北北指尖触碰着下颌那道尚且新鲜的疤痕。

  易年那过于平淡甚至显得有些突兀的“祛疤偏方”像一层无形的寒冰,将她原本想要倾诉或质问的话语彻底冻结在了喉间。

  她忽然觉得自己冒雨前来,或许真的是个错误。

  眼前的易年看似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一层由书卷和沉默筑成的厚壁。

  或许是被这过于持久的沉默所触动,又或许是沉浸书海的心神终于分出了一丝微不足道的缝隙。

  易年意识到了方才的回应与当前情境有些格格不入。

  翻动书页的手指微微一顿,目光依旧没有离开书卷,然后像是例行公事般,开口打破了沉寂。

  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太多关切,更像是一种程式化的询问:

  “南昭过来的百姓现今安置得如何?可还安稳?”

  南北北闻言,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那翻涌的复杂情绪强行压下。

  端正了坐姿,平静答道:

  “托北祁朝廷调度有力,大部分已初步安置,天中渡周边百里城池村镇皆已开放,设立了粥棚、医所,虽拥挤嘈杂,难免有疏漏争执,但基本的吃喝用药,暂时尚能维持,只是人数实在太多,后续如何长远生计,仍是难题…”

  话语简洁客观,略去了无数细节处的艰难与混乱,只陈述一个大致稳定的局面。

  易年听着,目光在书页上行行扫过,然后轻轻“嗯”了一声,表示知晓。

  隔了片刻,又像是想起什么,继续用那种平淡的语气问道:

  “南昭那边…情况如何?”

  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宽泛,但南北北明白他问的是什么。

  眼神一黯,声音也低沉了几分:

  “妖族主力已占据主要州郡,通往离江的道路大多已被切断,后续还能有多少同胞逃出来…已无法预估…”

  答案残酷,但彼此心知肚明。

  易年之前通过周晚的描述,早已知道了七八分。

  此刻再问,只是一种形式上的确认。

  所以又是一声轻微的“嗯”,便不再言语。

  似乎对这个沉重的话题并不打算深入探讨。

  一问一答,干瘪而缺乏情感波动,仿佛只是两个不太熟悉的下属在交换必要的信息。

  舱内的气氛并没有因为对话而缓和,反而更添了几分尴尬和疏离。

  南北北心中那份无力感更深了。

  她看着易年,只觉得昔日那个虽然沉默但心有热血的少年郎,如今变得像一块被冰封的石头,冰冷而难以接近。

  可就在她准备起身告辞,不再打扰这份令人窒息的“宁静”时——

  突然!

  “哐当!”

  “滚开!”

  “凭什么拦着我们?!”

  “军令如山!退回去!”

  一阵隐约却激烈的争吵声,金属碰撞声,以及杂乱的脚步声,混合着风雨声,再次从江岸的方向隐隐传来!

  又来了!

  南北北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猛地站起身,侧耳倾听。

  虽然距离较远,声音模糊,但那种冲突特有的尖锐和混乱感,与她刚才亲身经历的那一幕何其相似!

  显然,在另一处安置点,类似的摩擦又爆发了。

  或许是为了争抢物资,或许是为了营地划分,或许…

  又是为了那敏感的武器问题。

  在这雨夜里,任何一点小小的火星,都容易被无限放大,动静传得格外远。

  南北北疲惫地叹了口气,眉宇间染上一抹深深的忧虑和倦色。

  对着易年方向微微颔首:

  “抱歉,看来那边又出事了,我得过去看看…”

  说着,转身欲走。

  可就在南北北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冰冷潮湿的舱门时,身后易年那平淡的声音再次响起。

  “等一下。”

  南北北脚步一顿,疑惑地回头。

  只见易年不知何时已经合上了手中的书卷,将其随意地放在膝上。

  依旧窝在躺椅里,但目光却不再专注于书本,而是抬起看向了南北北。

  南北北能听见,易年自然也能听见。

  他“听”到过之前的冲突,也“听”到过周晚他们的处理。

  以易年的神识,只要稍加留意,整个天中渡很难有什么动静能完全瞒过易年。

  但一次冲突可以压制,两次摩擦可以调和,若是十次、百次、不断地在各个角落发生呢?

  量变终会引起质变。

  这种无休止的内耗和猜忌对于即将共同面对强敌的双方而言,有百害而无一利。

  终究是个隐患,而且是个会不断扩散恶化的隐患。

  “如果可以的话,你去把周晚,还有你的五哥,以及杜姑娘都请来一趟…”

  语气依旧平淡,却点明了缘由:

  “这般摩擦频生,于大局无益…”

  南北北闻言,眼眸骤然一亮!

  易年…

  他终于愿意插手了?!

  虽然语气还是那般平淡,甚至带着点被打扰的不情愿,但这无疑是一个积极的信号!

  只要易年肯出面,以他如今的身份和实力,或许真的能找到一个缓解眼下僵局的办法!

  “好!我这就去!”

  南北北立刻应下,声音中带上了一丝久违的急切和希望。

  深深看了易年一眼,转身推开舱门,身影迅速消失在雨夜之中。

  舱门开合间,带入一股冰冷的湿气和外面隐约的喧嚣。

  易年看着重新合拢的舱门,静默了片刻。

  窗外,风雨声似乎更急了些。

  江岸那边的喧嚣并未持续太久,似乎冲突的规模不大,很快便被闻讯赶去的军官弹压了下去。

  雨夜里重归相对的宁静,只剩下江水奔流与雨打船舷的单调和鸣。

  约莫一炷香后,云舟之下传来了破开水浪的轻微声响。

  不一会儿,脚步声踏上了湿滑的甲板。

  舱门被再次推开,带着一股更浓重的湿寒之气。

  周晚率先走了进来,依旧是那身未及更换的湿漉戎装,脸上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与凝重。

  紧随其后的是南昭杜清墨,神色端庄却难掩眉宇间的忧色。

  最后进来的是身形消瘦的南风瑾。

  易年的目光落在南风瑾身上时,轻轻叹了口气。

  他与南风瑾年纪相仿,甚至可能还要年轻些许。

  上次相见时,这位南昭皇帝虽非意气风发,却也自有天家威仪与青年君主的清朗气度。

  然而此刻,眼前的南风瑾却像是被无形重担压垮了脊梁。

  面容憔悴不堪,眼窝深陷,布满了血丝,嘴角甚至因为焦虑而起了几个水泡。

  鬓角处竟已依稀可见几丝刺眼的白发。

  短短时日,沧桑之态竟如同老了十岁不止。

  那身玄色常服穿在身上空落落的,更显其形销骨立。

  易年能想象到南风瑾承受的压力。

  一国之君却不得不做出放弃祖宗基业万里江山,带领子民仓皇北逃的决定。

  这在整个大陆的历史上,恐怕都是极其罕见甚至绝无仅有的。

  无论出于何种无奈,这份“弃土”的罪名,都将牢牢刻在他的名字之上,永载史册。

  后世史笔如刀,是褒是贬,已由不得他掌控。

  这份心理重压,足以摧垮任何心志不坚之人。

  所以这一次,易年没有继续安然窝在他的躺椅里。

  缓缓站起了身。

  尽管南风瑾如今落魄至此,几乎可称“亡国之君”,但他终究是一国君主。

  而易年自己名义上亦是北祁的皇帝。

  两国君主会面,该有的礼节与尊重必不可少。

  这并非虚伪客套,而是维持彼此最后尊严与体面的必要之举,也是后续能够平等对话的基础。

  “南兄…”

  易年开口,平和声音中带着一种不同于之前的正式感。

  “一路辛苦,仓促相请,冒昧之处,还望见谅…”

  向着南风瑾微微颔首致意,动作并不夸张,却恰到好处。

  南风瑾显然没料到易年会起身相迎。

  微微一愣,憔悴的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有惊讶,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激。

  但更多的依旧是化不开的沉重与疲惫。

  连忙拱手还礼,声音有些沙哑:

  “易兄弟客气了,如今这般境地何谈冒昧,该是我等叨扰了…”

  南风瑾的姿态放得很低,甚至带着几分窘迫。

  国势如此,他已没有任何摆架子的资本。

  “哪里的话,南兄客气…”

  易年说着,又转向周晚和杜清墨,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都坐吧…”

  指了指舱内有限的几张椅凳。

  周晚显然习惯了易年这里的简陋,默然坐下。

  南风瑾也略显拘谨地坐在了一张凳子上,双手有些不自然地放在膝上。

  好在舱内空间够大,五个人一点儿也不显拥挤。

  易年没有寒暄,也没有去倒那早已冷透的茶。

  坐下后目光扫过三人,直接开门见山:

  “情况我大致知晓,南北隔阂,军民互疑,摩擦日增,长此以往,非妖族来攻,我等内部恐生大变…”

  顿了顿,看向三人,尤其是南风瑾和周晚:

  “请几位过来是想问问,对于眼下这局面,可有何化解之法?或有何章程,能暂安人心,共度时艰?”

  周晚、南风瑾、杜清墨,甚至包括刚刚重新坐下的南北北,几人相互看了一眼,眼神交汇间都是无奈与沉重。

  若有妥善的解决之道,之前的冲突又何至于需要他们亲自前去弹压?

  又怎会像现在这样,摩擦不断,人心惶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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