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回归的闫家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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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复职当天,杨伟华没去办公室,第一件事便是走进炼钢车间。

  看着 1974 年引进的新设备旁积着薄灰,他眉头一皱,当即冲门口喊:

  “麻利儿把技术员都叫来开会!”

  会议室里,他敲着桌子说:“设备是厂子的根,咱们得对得起国家给的投入,

  再这么糊弄下去,对得起身上这工服吗?”

  这种务实作风,恰与当时 “恢复生产秩序” 的全国性号召不谋而合。

  此时的杨伟华刚满五十八岁,这岁数在 1976 年的企业领导中并不算大 ——

  后来统计,1980 年国家机关主要领导平均年龄都达 63 岁,66 岁以上的占了四成多。

  可常年的体力劳动让他膝盖积了病根,爬楼梯时得扶着扶手缓缓挪动,

  每上一级都透着吃力。

  没过多久,厂里组建了新的领导班子,并成立了调查组,

  专门清查文革期间的一些厂领导的规乱纪行为,

  一查才知道李怀德这老小子不仅滥用职权、打压职工,

  还偷偷侵占厂里的物资,连劳保手套、肥皂都往家里搬。

  最后厂里下了通知:撤销其一切职务,开除厂籍!

  消息传出来,职工们都拍着大腿叫好。

  “他大爷的,这老小子总算栽了!”

  老陈蹲在墙根儿抽烟,笑得眼角都皱成了褶,

  “真是大快人心,看他以后还敢装大尾巴狼!”

  刘清儒还在厂里混日子的当口,95 号院大门口那对青石门墩前,

  早早就聚着闫家几口人。

  胡同里的风跟小刀子似的,凉飕飕往人脸上刮,几人却没一个挪窝的,

  时不时就抻着脖子往胡同口张望,脖子都快抻成鹅脖子了。

  揣着俩手的闫埠贵,脚后跟在冻硬的地上蹭来蹭去,蹭得土渣子直飞,

  眼睛却直勾勾盯着胡同口的方向,嘴里还不停嘀咕:

  “这火车咋还不准点?别是路上出啥岔子了吧?

  要是误了点,回头进城的公交都不好等,那不得冻到猴年马月!”

  五十五岁的杨瑞华,比起前两年更显老了,枯瘦的身躯裹在洗得发白的旧棉袄里,

  跟挂在竹竿上的空布袋子似的,连衣服都撑不起。

  这会儿她眼圈儿红通通的,跟刚哭过似的,时不时抬手用袖口蹭下眼角,

  又赶紧往胡同口望,声音带着颤儿:“按理说早该到了,

  解放信上明明白白写着晌午头准到,这都快过晌了,别是真出啥事儿了吧?”

  今年三十七岁的闫解成,今儿没去打零工,也揣着俩手站在旁边,

  见杨瑞华急得直搓手,手都快搓出火星子了,赶紧掏出烟给闫埠贵递了一根,

  又劝道:“妈,您别着急啊!昨儿我还特意去胡同口邮局问了,

  人家说坝上返城的知青今儿准到,板上钉钉的事儿!

  说不定这会儿刚出火车站,正往这边赶呢!您瞅这胡同口,

  刚过去个背着行李的,保不齐就是返城的知青,再等等,再等等!”

  闫解娣站在太阳能照到又能避风的墙根儿下,怀里抱着一岁朵的儿子,

  穿件簇新的碎花棉袄,领口镶着浅灰毛边,脸上气色红扑扑的,一看日子就过得舒坦。

  她却冷着一张脸,跟谁欠了她二斤小米似的,时不时瞟一眼胡同口,

  心里头老大不乐意 —— 今儿是俩哥哥回城的日子,本来她不想瞧见她爸的那张脸,

  可架不住她妈捎了好几回口信,不得不带着孩子过来一趟。

  听见杨瑞华又叹气,闫解娣才勉强应一句:“妈,您别站风口,

  冻着了回头又该咳嗽,遭那罪干啥?我二哥三哥要是到了,

  进胡同口咱准能瞧见,您也别太着急,急也没用不是?”

  可她对一旁的闫埠贵,连个眼神都欠奉,仿佛那人是墙根儿下的石头,压根没瞧见。

  她算是把她爸的为人看得透透的,除了自个儿的利益,孩子过得好坏他一点都不上心。

  对她爸,她现在也不觉得有什么亏欠,前些年她在粮站挣到的工资,

  她一分不落的全都上交给了她爸,不要说什么出嫁的彩礼钱,

  就连养她长大的开销都应该算是还清了,所以她冷脸冷得理直气壮。

  闫埠贵瞅见她这模样,撇了撇嘴,想说 “你丫这叫啥态度”,

  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一个劲抽着烟,眉头皱得老高,跟拧成了麻花似的。

  突然,闫解成直起身子,眯着眼盯着胡同使劲瞅,还揉了两下眼睛,猛地开口喊:

  “妈!您快看!胡同口过来俩人,背着行李呢!看着像解放和解旷!”

  众人 “唰” 地一下全往胡同口望 —— 就见两个身影慢悠悠晃过来,

  肩上背着、手里拎着的行李鼓鼓囊囊,压得俩人腰都有点弯,跟被霜打了的高粱秆似的。

  走在前头的是闫解放,背个蓝布包袱,包袱带都勒进了肩膀里,印出两道红印子,

  手里还拎着个粗布口袋,沉甸甸的,不知道装了啥;

  身后的闫解旷抱个掉漆的木箱子,箱子角用铁丝缠了好几圈,

  走几步就 “吱呀” 晃荡,听着都让人揪心。

  俩人脸上满是旅途疲惫,颧骨上冻得通红,跟涂了胭脂似的,

  额头上却渗着薄汗,显然是赶路赶得急。

  “是他们!真是解放和解旷!” 杨瑞华一下子就哭出声,嗓门都拔高了,

  嘴里还喊:“解放!解旷!妈在这儿呢!快过来!”

  闫解成赶紧把抽了一半的烟卷掐灭,剩下半截往耳朵上一夹,搓着手就撒丫子迎上去,

  远远的就喊:“解放,解旷!你们可算来了!可把妈急坏了!”

  闫埠贵也跟着往前凑,脚步都快了不少,嘴里喊:“解放!解旷!

  可算回来了!路上顺不顺利?没出啥幺蛾子吧?”

  闫解娣抱着孩子的手也紧了紧,俩眼眶也带上了点红,眼神紧紧盯着俩哥哥,

  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挑了挑,心里头那点不乐意早没影了。

  “妈!” 闫解放听见杨瑞华的声音,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加快脚步跑过来,

  到了他妈跟前,把装着土豆的布袋往地上一放,“咚” 的一声,一把扶住迎上来的杨瑞华,

  声音都哑了:“您咋在门口等?这天多冷啊!

  我俩又不是小孩子,认路!用不着您在这儿冻着!”

  杨瑞华攥着他的手,眼泪 “唰” 地掉下来,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闫解放的手背上,

  冰凉冰凉的:“我的儿啊!可算回来了!这手咋糙成这样?跟砂纸似的!

  是不是在坝上天天干重活?没少遭罪吧?”

  一边说一边摸闫解放的脸,又伸手去拉闫解旷的手,

  “解旷你也瘦了,脸咋这么红?是不是冻着了?快搓搓!”

  闫解旷赶紧把木箱子轻轻放在地上,冲着他妈就喊,声音带着点沙哑:

  “妈!我好着呢!就是太想您了!这一路我跟二哥念叨好几回,就盼着早点见您!”

  又转头对闫解成笑了笑:“大哥,让您久等了,路上火车晚点,耽误了些时间,

  还好没错过进城的公交,不然我俩就得走着回来了,那可就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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