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错漏百出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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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婶家中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她的丈夫是专门给人补碗.锵剪子的,大儿在码头搬货,二儿子便跟着他走街串巷。

  黄婶自己也有给些人家浆洗衣裳的活计。

  村里头的人总是想着去镇上过活,因为城中的活计不像村子里头那么繁多。

  一年四季都有忙不完的事情要做,风吹雨打的苦日子,总是怎么熬都熬不完。

  饿春去了有酷夏,苦秋走了有冬寒。

  可想在这镇上生活,那也得有本钱呐。

  镇上没什么山野田园,于是想要外出采些山菜野果也显得困难。

  若是走得远了,那采得的收获还不足这一日的气力消耗。

  镇子周遭除去那些有的人家种的树木,总归是多草色,林难见。

  只因这木料长成便可充作柴火。

  镇上的人不能上山捡柴,那便只能自那樵夫手中购买木炭柴火。

  这些原本村中消耗力气便能得到的东西,到了镇上便得花费足够的银钱方能购买。

  于是想在这镇上生活,就得手中有门手艺。

  可是锵剪子,洗衣裳,又能有几个银钱呢?

  黄大哥,黄二哥如今的年纪也逐渐大了,要讨媳妇了。

  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于是寻常人家的面上便总是菜色。

  可这一月以来,她却隔三差五便能瞧见黄婶带着她那小女儿去吃那馄饨。

  这时蔡求根忽然出声:“一碗素馄饨,也不过几文钱罢了。”

  她点了点头,是啊,一碗素馄饨才几个钱。

  肉馅的的确贵一些,可那素馅馄饨不过薄薄几片软面,加了盐的一碗煮过肉的咸汤罢了。

  底下扔了块猪骨,熬煮时能沾点肉腥气,可入口也就能喝个热乎。

  可黄婶明明对她这女儿平日里总是责骂,甚至有时连掐带打。

  她两个儿子又面颊消瘦,又怎么可能隔三差五便带着女儿来这吃上这一碗素馄饨呢?

  而常在学院附近玩耍的胖豆,他家中家境自然是好一些。

  胖豆家中是卖豆腐的,做豆腐挣的自然是要多一些。

  胖豆家的豆腐在镇上也是分外有名。

  可这门手艺就如同村中的农活一般,乃是日复一日要苦熬着身子才能干下去的。

  秋收的时候最是繁忙,人若吃不着肉食,那般繁重的活计甚至能将人苦熬得累死在田埂之上。

  于是若不能在山野之中寻得什么野味,便得去购买些腥臊的猪心猪肠入腹添些油水。

  可是就如同黄婶家一样,或许胖豆家的家境是好上一些。

  可其每月所得,当真能叫他们家中当真安生过活吗?

  书院的水渠是连着外头河渠的。

  河渠边缘修着石梯子,总是有源源不断的妇人女子前往那处,借着水势洗衣裳。

  或是家中的,或是帮旁人洗的。

  书院附近住着的孙家.郑家.田家婶子,在她眼中几乎日日都会在水渠旁浆洗衣裳。

  可她在路旁遇上这几户人家中的人时,仍是会在鼻尖嗅到些许异味。

  或是汗渍发酵或是尘土粘连,不算太过夸张,但总归是显得有些厚重。

  贫乏之人,就连保持身上的整洁都是困难的,因为衣物是如此的少且贵重。

  若是洗的多了还更容易让衣物磨损。

  她在村中时,衣裳十天半个月都不会洗上一回,只因她只有一身衣裳。

  若是洗了还得穿上家中旁人的,晾洗后只能一直盼着衣裳尽快变干。

  她是到了书院,有了仆从伺候,有了许多衣裳,才能一直保持身上干净的。

  可这几户人家分明也没有太多身衣裳,会连着穿上许多天。

  直到当真是不像样时,方会取出浆洗。

  那么,她又为何日日都会在河边看到那些婶子的身影呢?

  若婶子们当真勤劳至此,家中之人又如何生出异味。

  可若并非如此,春日里阴雨连绵,阴湿棉麻。

  这几户人家又哪里能有如此多的衣裳能将其替换。

  若这样的事情,是一回,两回,她还能说服自己。

  或许是因为这些人家中都有些家资,故而才能如此过活。

  可,若总是如此呢?

  她没再多言,可此刻的蔡求根却似乎已然通晓她心中所想那般。

  面颊仍旧显得消瘦的孩童望着这方世界。

  这样出声道:“可这些都是真的啊,怎么会有错的地方呢?”

  是啊,都是真的。

  女童咬着牙,然而面目却愈发的狰狞了起来。

  这一个月以来,蔡生灵一直在探寻着这镇上的一切。

  知晓了镇上之人的衣食住行,所需要耗费的银钱。

  知晓了各行各业做工后一月所得,她明明知晓了那么多正确的事情。

  可非但没有解除心中的困惑,反倒觉着这一切愈发的荒谬了起来。

  明明一切看起来都是对的,可她就是能轻而易举的便寻出如此多的差错。

  那这一切究竟又算什么呢!

  她所探究到的事情都是对的,可这一切组合而成的。

  却是个人活不下来的世界呀!

  她坐在楼上,心算过胖豆家一月所得,或许那些银钱确实足够他家中食肉。

  可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哪样不要银钱呢?

  而黄婶家一月所得若当真能支撑起她对女儿的怜爱,又怎么会总因银钱愁苦呢?

  她凝视着身旁之人,在那个念头出现的刹那,原本滂沱而下的大雨骤然停歇。

  天气之间仍旧阴云遍布,然而却陷入了一瞬间的死寂。

  周遭风吹雨打之声骤然停歇,天地之间只剩静谧之感。

  它也站起了身,抬眼望着这方世界。

  这里一切的自然皆为真实,毕竟这本就是数十万人生活的世界。

  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不是假的,于是所听.所见.所感.皆没有差错。

  可此刻,却又的确在面前人的眼中错漏百出。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毕竟它们,早已死去多年。

  当坚定心中信念的那一刻,她却忽然愣在了原地,一时间不知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

  还没来得及做出太大的反应,她就忽然发觉周遭的世界就好似是翻涌的河水一般。

  奔腾着流淌了起来。

  时间就好像是黎明的天光,总是不经意的在瞬息之间便改天换地。

  她仍旧是在书院之中读书,没多久就被按部就班的接入了宗门之中生活。

  她真切的成为了炼霞宗底下一名最寻常不过的三灵根弟子。

  她也曾因初入修仙界心中迷茫,而后却又在宗门卓越的资源,与殷切的教导下。

  成为一名合格的修士。

  因着早年与之相恋的师弟身怀卓越的炼器天赋,被宗门外门长老看重,得了机缘早早筑基。

  她也因此提早得到了筑基的资源,随后得以成功,成为一名寿毫400年的筑基修士。

  与爱人结为道侣,她也终是回到了家乡,也当真如孩童时期所言的那般。

  留下了数口不枯泉,滋养了家乡的一切。

  她接受着世人对宗门乃至于她所学习炼制的灵器赞誉,荣耀加身于她,她亦将荣耀回馈宗门。

  她最终成为了一名合格的炼霞宗弟子。

  并且随宗门一起守护着这片天地的一切,得到世人的敬仰。

  然而这一切的溃散却来得如此之快。

  似乎只是在某日最寻常不过的清晨,当她自炼器阁之中走出。

  整个世界便都生出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原本的寻常都一去不回,惊天动地的兽吼之音响彻天地。

  巨剑一般的鸟喙撕裂苍穹,带着炫目光彩与庞大兽影降临世间。

  巨兽自云端奔腾而来,裹挟着腥臭的气息降临在了大地之上。

  于是大战就此开启。

  她怔然的看着这一切,然而却无法从中挣脱。

  暴戾的吼声此起彼伏,无路可避,那一头头巨兽带着那猩红的眼瞳冲击着宗门阵法。

  轻而易举的便将其攻破了。

  那是何其宏伟,却又令人胆寒的力量啊。

  独角的巨犀仅仅是双足朝着地面一踏,原本高耸的山峰顿时倒塌,凹陷成了万丈巨坑。

  无论是原先站在此地的修士,亦或者是周遭一切,都在瞬息间化为了齑粉。

  近乎遮天蔽日的飞鸟仅仅是越过天地,便在地面切割出了深深的沟壑。

  不论是熟悉的宗门也好,相识的同门长老也罢,就那样瞬息间泯灭在了其中。

  无法抑制的胆寒与畏惧撕裂心底,冲击着意识,令人感受到了崩溃的痛楚。

  这是一场灭宗之战。

  而炼霞宗对此近乎是毫无反抗之力。

  宗门之中,有人狼狈的想要逃离,相识的师兄看着她,喊着她的名字,让她快跑!

  她下意识的也在心中生出惊骇之感,这才发觉此刻的自己究竟在面临何种情形。

  她也想转身逃离,然而还未做出反应,却是发觉这方天地都已被那些如山岳一般的妖兽封锁。

  随着一只尖锐的绿爪挥过,她所在的这一片山头就好似被利刃挥过的沙土一般坍塌,崩碎。

  她甚至连惊呼还未能吐出喉咙,便已然被利爪之上附着的劲风撕裂成了一片破碎的血肉。

  大地之上血流成河,无法逆转,她失去了身躯,化作虚影。

  一双眼瞳之中近乎被惧色与恨意覆盖,令整张面容都显得有些狰狞了起来。

  恐怖的情绪冲刷着意识,带来一阵阵的头痛之感。

  身体本能的以手覆面,想要保护头颅不令那些痛苦的感情冲击脑海。

  却又还能看见她那夫君冲出了洞府,朝着炼器阁的方向奔来,无措的喊着她的名字。

  但又在下一刻被扫过的兽尾同样荡成血雾的景色。

  这一切,是如此的无法抑制,难以阻挡,不能回转。

  是如此的,徒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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