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心之筑

　　基路·洛仑兹的办公室没有窗户。

　　他喜欢这样。

　　没有窗户，就没有光。

　　没有光，就看不到自己的影子。

　　但今天，他希望这里有窗户。

　　这样至少能看到外面。

　　能确认外面还是他熟悉的世界。

　　而不是……那个男人的世界。

　　屏幕上，监控录像在播放。

　　碇源堂和神永新二的那场野蛮互殴。

　　第五次回放了。

　　基路看得很仔细，每一帧都不放过。

　　他在寻找破绽，寻找演戏的痕迹。

　　他按下暂停。

　　画面定格在神永的脸上。

　　那张脸上全是血，眼神里是纯粹的愤怒。

　　“你总算有点用了碇源堂，不枉我在背后支持你。”基路喃喃自语。

　　“真是一出精彩的戏剧。”

　　“不过他是真的失控了？还是演给我看的？”

　　“也许是真的？”

　　“但也许这也是他想让我看到的。”

　　这是最可怕的。

　　当你怀疑一切的时候。

　　你就什么都做不了。

　　因为任何行动，都可能是陷阱。

　　任何计划，都可能是他设计好的。

　　“幸好有这么一个观察点。”他自言自语。

　　“我不会放弃的。”

　　“总有一天你会露出破绽。”

　　下午两点，神永家门口。

　　赤木直子站在门前，手里拎着公文包。

　　（我为什么会答应这种事？）

　　她在心里问自己。

　　（照顾一个四岁的孩子？）

　　（我是科学家，不是保姆。）

　　（我有更重要的工作。）

　　（我有GI要优化。）

　　（我有Sophia的理论框架要搭建。）

　　（我有……）

　　她的借口被门铃声打断。

　　因为她的手，已经自己按下去了。

　　该死，身体比脑子更诚实。

　　门开了。

　　“哟！天才科学家大人！”

　　“你来得好慢啊。”真希波靠在门框上，上下打量赤木直子。

　　“我都已经和薰玩了十分钟了。”

　　“哦，对了。”她做了个夸张的手势。

　　“薰超级可爱！”

　　“比想象中还要可爱！”

　　“你要是再不进来，我就要独占他了哦～”

　　赤木直子忍住了把公文包砸在这张脸上的冲动。

　　“让开。”她推开真希波，走进去。

　　“真希波姐姐！”薰从房间里跑出来。

　　看到赤木直子，他的眼睛亮了。

　　“直子姐姐！”

　　他记得她的名字。

　　这让赤木直子的心，不自觉地软了一下。

　　“嗯。”她蹲下，和他平视。

　　“你好，薰。”

　　“那我们玩什么？”真希波走过来。

　　“玩积木！”薰立刻说。

　　“我要搭很大很大的城堡！”他张开双臂，比划着。

　　“比这个房子还大！”

　　“好！”真希波立刻答应。

　　“我们来搭最大的城堡！”

　　她拉着薰，在地毯上坐下。

　　赤木直子犹豫了一下。

　　然后也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下。

　　保持着距离，像个旁观者。

　　“姐姐不一起玩吗？”薰抬头，期待的看着她。

　　“……我看着就好。”赤木直子说。

　　“哦。”薰有点失望，但没有坚持。

　　他转过身，开始和真希波搭积木。

　　真希波的方法很简单粗暴。

　　拿起积木，往上堆。

　　不管什么形状。

　　不管什么颜色。

　　不管什么结构。

　　就是堆，往高了堆。

　　“哇！好高！”薰拍手。

　　“对吧！”真希波得意地说。

　　“我们要搭到天上去！”

　　赤木直子在旁边看着，眉头越皱越深。

　　（这样不对……）

　　（底座太窄了。）

　　（重心太高。）

　　（第三层的左边，那块三角形的……）

　　（会导致应力不均。）

　　（这样会……）

　　哗啦！

　　积木散落一地。

　　薰发出一声小小的叹息。

　　“啊……”他的小肩膀垮下来。

　　“没关系！”真希波立刻说。

　　“城堡倒了可以再搭！”

　　“而且你看！”她指着那堆散落的积木。

　　“现在我们有更多积木可以用了！”

　　“因为它们都混在一起了！”

　　这是什么鬼逻辑？

　　赤木直子在心里吐槽。

　　但薰却笑了。

　　“对哦！”他重新振作起来。

　　“那我们再来！”

　　真希波又开始搭。

　　还是同样的方式，完全没有吸取教训。

　　赤木直子看不下去了。

　　她站起来，走过去。

　　“让开。”

　　“嗯？”

　　真希波抬头，挑衅的看着她。

　　“天才科学家大人要亲自指导吗？”

　　她站起来，走到赤木直子身边。

　　身体贴得很近。

　　“那就……”

　　她的手突然伸过去。

　　啪！

　　轻轻拍了一下赤木直子的臀部。

　　“拜托您啦～”

　　“你……！”赤木直子的脸瞬间爆红。

　　她猛地推开真希波。

　　“你这个……！”

　　“哎呀～”真希波笑得更欢了。

　　“你的反应好可爱～”

　　“才不可爱！”

　　“超可爱的～”

　　赤木直子深吸一口气，忍住了想要揍人的冲动。

　　“我只是……”她转过身，不看真希波。

　　“不想浪费时间。”

　　她在地毯上蹲下。

　　拿起积木，开始分类。

　　“首先，要根据形状分类。”

　　薰看得目不转睛。

　　“为什么？”他问。

　　“因为这样最稳定。”

　　赤木直子说，手上的动作没有停。

　　“你看。”

　　她搭好第一层。

　　“底座要宽，这样重心才低。”

　　“重心低，就不容易倒。”

　　她搭第二层。

　　“第二层要交错。”

　　“就像这样，每一块都压在两块的中间。”

　　“这样力量会分散。”

　　“分散了就不会集中在一个点。”

　　“不集中就不会……”

　　“断掉！”薰接话。

　　“对，你很聪明。”

　　真希波在旁边，托着下巴看。

　　看着赤木直子教薰搭积木。

　　看着那个平时冷漠的女人。

　　此刻展现出的耐心。

　　（原来你也会有这种表情啊。）

　　她在心里想。

　　（原来……）

　　（你也渴望这种生活。）

　　十分钟后。

　　一座小城堡立在地毯上。

　　有城墙，有塔楼，有大门。

　　甚至还有旗子。

　　“哇……”薰围着城堡转圈。

　　“好厉害！”

　　“直子姐姐好厉害！”

　　赤木直子站起来，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

　　“很简单，只是基础的力学原理。”

　　“是吗？”真希波走到赤木直子身边。

　　身体靠得更近了。

　　近到她的头几乎要碰到赤木直子的胸口。

　　“那为什么……”她仰起头，笑得很坏。

　　“薰看你的眼神，这么崇拜呢？”

　　“那不是‘力学原理’能换来的哦～”

　　赤木直子的脸，又红了。

　　她伸手抵住真希波的额头，把她推开。

　　“女流氓，离我远点！”

　　“而且。”真希波继续，完全不在意被推开。

　　“你刚才笑了。”

　　“我看到了，你在对薰笑。”

　　“那个笑容……”她歪着头，像在回味。

　　“很温柔呢。”

　　“闭嘴！”赤木直子推开她。

　　“别……别说些有的没的！”

　　“我只是不想看到粗制滥造的建筑！”

　　“哦～”真希波笑得更欢了。

　　“那接下来。”她拍了拍手。

　　“该我了！”

　　“什么？”赤木直子警惕地看着她。

　　“画画啊！”

　　真希波兴奋地说。

　　“薰！我们来画画好不好？”

　　“好！”

　　薰立刻答应。

　　他跑去拿画纸和蜡笔。

　　真希波在地上铺开画纸。

　　“来来来！”

　　她招呼薰。

　　“我们画我们喜欢的东西！”

　　“画什么都可以！”

　　薰趴在纸上，拿起蜡笔。

　　开始认真地画。

　　赤木直子站在旁边。

　　看着真希波陪他画画。

　　真希波没有教他怎么画。

　　没有纠正他的线条。

　　没有告诉他“应该这样”。

　　她只是陪着。

　　时不时说一句“这里好棒”。

　　或者“这个颜色很漂亮”。

　　薰画得很开心。

　　笔下的线条歪歪扭扭。

　　颜色涂得到处都是。

　　但他很投入很快乐。

　　（她很会哄孩子。）

　　赤木直子在心里承认。

　　（比我……强。）

　　这个念头让她不舒服。

　　非常不舒服。

　　“天才科学家大人！”真希波回头看她。

　　“别站着啦！一起画嘛！”

　　“我……”赤木直子想拒绝。

　　想说“我不会画画”。

　　想说“我有工作要做”。

　　想说……

　　“直子姐姐～”

　　薰也加入其中

　　“一起玩嘛～”

　　“……”

　　赤木直子叹了口气。

　　“好。”

　　她在地上坐下，拿起一支蜡笔。

　　“画什么？”

　　“画姐姐喜欢的东西！”

　　真希波说。

　　“什么都可以！”

　　喜欢的东西……

　　赤木直子的脑海里。

　　浮现出很多画面。

　　实验室的仪器。

　　GI的终端。

　　代码的瀑布。

　　还有……

　　她的手开始动。

　　在纸上画出一个轮廓。

　　很简单的轮廓。

　　“这是……”真希波凑近。

　　“新二？！”

　　赤木直子的手一抖。

　　蜡笔在纸上划出一道歪线。

　　她的脸瞬间爆红。

　　“不是！”她把纸藏到身后。

　　“这是……这是……”

　　“让我看看嘛～”真希波伸手去抢。

　　赤木直子立刻用手抵住她的额头。

　　“不给！”

　　“小气鬼！”

　　两个女人像小孩一样，在地上抢来抢去。

　　画纸在她们手里传来传去。

　　赤木直子想藏，真希波偏要看。

　　“是新二吧！”

　　“不是！”

　　“就是！你看，这里还有眼镜！”

　　“那只是……普通的眼镜！”

　　“普通的眼镜会画这么仔细？！”

　　“你……！”

　　薰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

　　小嘴微微张开，眼睛瞪得圆圆的。

　　“姐姐们……”他喃喃自语。

　　“好好玩……”

　　最后，画纸被撕成了两半。

　　一人拿一半。

　　赤木直子喘着气，脸红得像要滴血。

　　真希波也喘着气，但在大笑。

　　“你……你这个……！”

　　赤木直子指着她，说不出话。

　　“嘻嘻嘻～”

　　真希波笑得前仰后合。

　　“你太可爱了～”

　　“才不可爱！”

　　“超可爱～”

　　“不可爱！！”

　　薰看着她们。

　　然后也笑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但看着大人们这样。

　　他觉得很开心。

　　下午四点薰累了。

　　真希波抱着他，在沙发上哄他睡觉。

　　轻轻拍着他的背，哼着不成调的歌。

　　赤木直子在旁边坐着。

　　“你很会哄孩子。”她突然说。

　　真希波抬头，有些意外。

　　“这是夸奖？”

　　“……陈述事实。”

　　“哇哦。”真希波笑了。

　　“博士今天很奇怪呢。”

　　“会搭积木。”

　　“会画画。”

　　“还会夸人。”

　　“我没有夸你。”

　　“有～”真希波拖长音调。

　　“而且你今天。”

　　她看着赤木直子。

　　“笑了很多次哦。”

　　赤木直子僵住了。

　　“我……”

　　“没关系啦。”

　　真希波打断她。

　　“笑是好事。”

　　“你平时太紧绷了。”

　　“总是板着脸。”

　　“总是一副‘别靠近我’的样子。”

　　“但其实……”她看着怀里的薰。

　　“你也想要这种温暖吧？”

　　“简单的。”

　　“有人需要你的。”

　　“有人……”她顿了一下。

　　“依赖你的。”

　　赤木直子没有回答。

　　因为回答就是承认。

　　而她不想承认。

　　但她的沉默，本身就是答案。

　　房间里安静下来。

　　只有薰均匀的呼吸声。

　　“孩子是需要妈妈的。”真希波看着怀里的薰。

　　她抬头看着赤木直子。

　　“那么今天，我们两个算成为熏的母亲了吗？”

　　赤木直子看着她。

　　看了很久，然后转过头。

　　“也许吧”她轻声说。

　　傍晚五点四十门开了。

　　神永走进来。

　　赤木直子在沙发上看书。

　　真希波在地上看杂志。

　　薰还在睡觉，头枕在真希波腿上。

　　一切都很安静。

　　“我回来了。”

　　他轻声说，怕吵醒薰。

　　两个女人同时抬头。

　　“欢迎回来。”真希波说。

　　“回来的还算及时。”赤木直子也说。

　　神永走过去，看着睡着的薰。

　　“他……”他轻轻摸了摸薰的头。

　　“没闹吧？”

　　“没有。”

　　“一点都没有。”

　　两个女人异口同声。

　　然后对视，又迅速移开视线。

　　“他很乖。”真希波说。

　　“很听话。”赤木直子也说。

　　“而且……”真希波补充。

　　“很可爱。”

　　他站起来。

　　“真的很感谢你们。”

　　“我……”

　　“别说客套话。”

　　真希波打断他。

　　“搞得好像我们很辛苦一样。”

　　“其实……”

　　她看了一眼赤木直子。

　　“我们都很开心。”

　　“对吧，博士？”

　　赤木直子的脸又红了。

　　“……还好。”

　　她别过脸。

　　“反正……”

　　“就是照顾小孩而已。”

　　“很简单。”

　　“是吗？”

　　“那……一起吃晚饭吧？”神永说。

　　“作为感谢。”

　　“好啊！”真希波立刻答应。

　　“我要吃肉！”

　　“很多很多的肉！”

　　神永笑着点头。

　　然后看向赤木直子。

　　“我不吃辣。”

　　“记住了。”

　　神永脱下外套，挽起袖子 走向厨房。

　　“那你们先休息一下，我去做饭。”

　　真希波和赤木直子，听着厨房传来的声音。

　　“呐，博士。”真希波轻声说。

　　“嗯？”

　　“你猜新二会做什么菜？”

　　“我猜……应该是，很用心的菜。”

　　“因为他想让我们开心。”

　　赤木直子没有回答。

　　只是继续看着厨房。

　　看着那个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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