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没有他存在的世界（四）

　　夜色，如同被打翻的浓墨，悄无声息地浸染了整个莱英哈特。

　　玲淼站在宿舍的阳台上，晚风带着一丝凉意，拂动她瀑布般的银色长发。

　　她没有开灯，只是安静地望着窗外那轮残月，清冷的月光洒在她身上，让她那本就白皙的皮肤更添了几分剔透的质感，像一尊易碎的瓷娃娃。

　　她睡不着。

　　自从那场大战结束后，她就经常失眠。

　　白天还好，照顾蓝馨，和朋友们待在一起，那种莫名的空虚感会被暂时压下。

　　可一旦到了夜晚，当世界归于沉寂，那股空洞与不安便会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的心，好像缺了一缕光。

　　这种感觉，让她想起了多年前，在那座冰冷的特异点里，被无尽的黑暗与孤独包裹的自己。

　　她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唇边。

　　似乎还残留着一种温热的、带着铁锈味的气息。

　　那是……血的味道。

　　一个模糊的念头在脑海中闪过。

　　她记得，自己曾经无比渴望，又无比恐惧着一种血液。

　　那血液里，蕴含着一种让她灵魂都在战栗的磅礴生命力，温暖、强大，如同太阳。

　　每一次靠近，都让她既感到安心，又因为内心深处的愧疚而痛苦不已。

　　可是……

　　那到底是谁的血？

　　玲淼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

　　她想不起来了。

　　那段记忆，就像一本被水浸泡过的旧书，字迹晕染开来，变得模糊不清。

　　她只记得那份深刻入骨的情绪，却记不得情绪所指向的对象。

　　这种感觉，让她很不安。

　　但她总觉得，血液中，曾经留下过一个独一无二的，属于某个人的印记。

　　一个……将她的生命，与另一个人彻底绑定的，初拥的仪式。

　　“初拥……”

　　玲淼轻声念出这两个字，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与甜蜜，混杂着巨大的悲伤，瞬间涌上心头，让她的眼眶不由自主地泛起一层水雾。

　　她用力地闭上眼，想将那股情绪压下去。

　　吱呀。

　　身后的门被轻轻推开。

　　“玲淼，还没睡吗？”

　　雨霜月的声音传来，依旧是那副平铺直叙的、不带什么感情起伏的调子。

　　她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色睡裙，赤着脚，悄无声息地走到了玲淼身边。

　　“睡不着。”玲淼摇了摇头，拭去眼角的湿润，“你呢？”

　　“我也是。”雨霜月挨着她，一同望向窗外的残月。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许久，雨霜月才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困惑。

　　“玲淼，你觉得……这个世界，是不是少了点什么？”

　　玲淼的心，猛地一跳。

　　她转过头，看向雨霜月那双清澈如古井的眼眸。

　　那双眼睛里，不再有往日的迷茫与空洞，却多了一层化不开的，淡淡的哀伤。

　　“你也……有这种感觉？”玲淼的声音有些干涩。

　　“嗯。”雨澈的眼眸里，倒映出那轮残缺的月亮。

　　“我能感受到喜悦，能感受到悲伤，能感受到安心，也能感受到……喜欢。”

　　她顿了顿，将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胸口。

　　“可是，这些情绪，好像都变得不完整了。”

　　“就像一幅画，被人抽走了一种最重要的颜色，虽然画面依旧存在，却失去了所有的光彩与灵魂。”

　　她努力地组织着语言，试图向玲...淼描述那种玄之又玄的感觉。

　　“我记得，我曾经很喜欢，很喜欢，和一个人待在一起的感觉，看到他，我的心就会变得很暖，很安宁。”

　　“可是……他是谁？”

　　雨霜月歪了歪脑袋，那双总是能看透规则本质的清澈眼眸，此刻，却被一层浓浓的迷雾所笼罩。

　　“我忘了。”

　　听到这句话，玲淼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一样的。

　　和她，一模一样。

　　她们都忘记了一个人。

　　一个……对她们而言，无比重要的人。

　　那个人，就像一个幽灵，一个存在于她们感知与情绪之中，却在现实与记忆里，被彻底抹去的幽灵。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玲淼的脊椎，缓缓爬上。

　　这，真的是战后创伤吗？

　　还是说……

　　这个世界，真的出了什么……无法被理解的可怕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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