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国王

　　就在众人还沉浸在那把名为“人出免”的刀所带来的极致震撼中时。

　　坐在上首的总领却只是随意地瞥了一眼，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评价一件无关紧要的杂物，甚至还带着点嫌弃：

　　“一把破刀而已，反正我是用不上了，早就放下了~”

　　他那副浑不在意的模样，与刀本身展现出的绝世锋芒形成了鲜明对比，让众人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然而，站在中央的蝴蝶忍却像是早已料到他会这么说，紫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她轻轻将刀归鞘，动作优雅，脸上却带着一种“我早就看透你了”的微妙笑容，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每个人都听清：

　　“是呢~”

　　她故意拉长了语调，目光意有所指地飘向某人。

　　“就是不知道，在游郭决战前，是谁跟我谈心的时候，谈起过去的种种，尤其说起师父，那眼神里的怀念都快溢出来了呢~还说什么……”

　　“唉唉唉！打住！打住嗷！”

　　她的话还没说完，总领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隔着面具都能感受到他的慌乱，连忙伸出手做出阻止的动作，语气里带着罕见的、几乎是气急败坏的窘迫：

　　“那种谈心时候的胡话就别拿出来说了！”

　　他这突如其来的激烈反应，与他平时那副高深莫测、万事不萦于心的形象反差极大，顿时让在场所有人都忍俊不禁。

　　原来，这位看似放下了一切的总领大人，内心深处对师父和过往，依然有着如此深厚的、甚至不愿被人当面揭穿的羁绊。

　　那把被他称为“破刀”的“人出免”，显然承载着他绝口不提，却从未真正放下的重量。

　　蝴蝶忍看着他难得的手忙脚乱，心满意足地闭上了嘴，只是那弯弯的眼角眉梢，写满了“胜利”的愉悦。

　　她小心地将刀重新收回盒中，仿佛收藏起的，不仅仅是一把绝世名刀，更是某人那份口是心非的、柔软的真情。

　　晨会解散，众人各自离去，为明天的锻刀村之行做准备。

　　返回住所的路上，蝴蝶忍与总领并肩而行。看着他比平时更沉默几分、甚至刻意加快半步脚步的背影，蝴蝶忍快走两步与他并行。

　　侧过头，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促狭笑容，轻声问道：

　　“生气了？”

　　他目不斜视，语气硬邦邦地甩过来一句：“没有。别和我说话。”

　　这副明显闹别扭的样子，让蝴蝶忍眼中的笑意更深了。她放缓了语调，带着一丝难得的正经说道。

　　“念旧又不是什么坏事。怀念师父，珍视过去的武器，这都很正常啊。”

　　他闻言，脚步不停，却用一种极其平静、毫无波澜的语调，吐出了一连串与他形象严重不符的、近乎幼稚的“攻击性”词汇：

　　“死变态，幼稚鬼，你暧昧你，你俗气你。”

　　这毫无杀伤力甚至有点可爱的“骂人”话，让蝴蝶忍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情大好地总结道：

　　“嗯，还能这样骂人，看来没真生气，哈哈哈。”

　　被她这么一笑，他似乎更郁闷了，带着点自暴自弃的懊恼，低声抱怨道。

　　“唉，我当初就不应该那么早和你订婚，天天气我。”

　　蝴蝶忍立刻抓住他话语里的逻辑漏洞，笑盈盈地反问：“嗯？没订婚之前，我们俩的相处方式，难道不就是这样吗？”

　　她这话倒是实话。

　　从最初的试探拉扯，到后来的破冰相处，两人之间这种她主动挑衅、他无奈应对的模式，似乎早就定型了。

　　他被这句大实话噎得彻底没了脾气，沉默了几秒，最终只能化作一声带着无限无奈和纵容的叹息，几乎是认命般地说道：

　　“……说不过你。行了吧。”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两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嘴上说着“说不过”，脚步却不自觉地放缓，重新与她保持并肩。

　　蝴蝶忍看着他依旧别开却不再紧绷的侧脸，知道这场小小的“危机”已经过去，而他们之间这种独特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相处节奏，还会一直持续下去。

　　这或许，就是属于他们之间，最舒服的“正常”了。

　　蝴蝶忍说着，手指自然而然地滑入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紧紧相扣。

　　她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和略带薄茧的触感，语气忽然带上了一点难得的、近乎感慨的柔和：

　　“我啊，最讨厌毛茸茸的动物了，你也知道……”她微微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

　　“但你的手，摸起来却像猫的软垫一样，温热，干燥，让人忍不住想捏一捏。”

　　她顿了顿，目光望向远处，声音轻了些：“就像我们一开始的模式。说讨厌，也说不上；说不讨厌，可心里就是憋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闷气，总想找你麻烦。现在想想，我们两个这么别扭的人能走到一起，还真是个奇迹呢。”

　　他安静地听着，感受着她指尖传来的力道，面具下的嘴角似乎微微动了一下，用一种认命般的口吻回道：

　　“我这辈子都没想过，会爱上一个变态。”

　　这句话如同按下了某个开关。

　　蝴蝶忍立刻收起了那点感慨，紫眸一眯，毒舌模式全开，开始飞快地翻旧账，一根手指头几乎要戳到他胸口：

　　“哦？是吗？那也不知道是谁，当初在雪地里抱着我就不撒手？是谁明明担心得要死还要写绝交信装冷漠？是谁发着高烧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是谁求婚的时候手抖得戒指都快拿不稳？是谁……”

　　她一口气列举了不下十桩“罪状”，越说语速越快，握着的手也不自觉地用力收紧，像是要把他捏碎。

　　他却只是安静地听着，没有反驳，甚至面具下传来了一声极轻的、带着纵容意味的低笑。

　　等她终于停下来微微喘气时，他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语气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

　　“反正你缺点那么多，‘变态’这一条，在里面算最不起眼的吧……”

　　蝴蝶忍被他这“宽宏大量”的评价气得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立刻反唇相讥：

　　“其实仔细想想，先生你也算实至名归地配得上‘死不喘气’这个名号呢！”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唉，又来了。”

　　蝴蝶忍却像是找到了绝妙的搭配，自己先乐了起来，晃着两人交握的手，笑得像只恶作剧得逞的猫：

　　“可是，‘死不喘气’和‘死变态’，听起来不是很搭吗？”

　　阳光正好，将两人紧握的双手和并肩的身影拉长。一个被叫做“死变态”，一个被冠以“死不喘气”。

　　两个在旁人看来都无比别扭的个体，却在这充满吐槽和翻旧账的日常里，找到了独属于他们的、无人能及的契合与平衡。

　　回到蝶屋，帮蝴蝶忍将她那把珍贵的“人出免”和其他一些细软整理妥当后，他便起身，准备去处理作为“总领”每日堆积如山的文件批阅工作。

　　蝴蝶忍每天都会习惯性地跟着他一起去书房，这次也不例外。名义上是“帮忙分担”，毕竟是自己未婚夫的工作嘛。

　　当然，她其实在政务上帮不了他什么实质性的忙。她的“帮忙”流程通常是：先快速浏览一遍文件的内容，然后用她敏锐的思维提炼出关键要点和争议点，简洁地告诉他；他则据此迅速做出判断和批示，效率高得惊人。

　　在这个过程中，她会时不时地喂他一块准备好的点心，或者在他连续工作一段时间后，站到他身后，用恰到好处的力道为他揉捏一下紧绷的肩膀。平淡而温馨的日常，就在笔墨纸砚和细微的关怀中悄然流逝。

　　他处理事务的速度快得非人，几乎每次都能在下午时分就将一天的工作全部完成。

　　而这个时候，蝴蝶忍也通常会掐着点，端来精心准备的下午茶，既是犒劳，也是两人一天中难得的、可以放松闲聊的时光。

　　“辛苦啦，”她将一杯沏好的茶和一小碟精致的和果子推到他面前，笑意盈盈，“补充一点体力吧。”

　　他点了点头，摘下面具放在一旁，露出略显疲惫却放松的容颜，端起茶杯轻啜一口。

　　蝴蝶忍在他旁边的坐垫上坐下，双手捧着温热的茶杯，看似随意地提起了一个她思索已久的问题：

　　“说起来……你那些渊博的医学知识，到底是怎么得来的呢？”她歪着头，眼神中带着真切的好奇，“老实说，其实我从来就没想过你会对医学有如此深的造诣。你说你擅长武艺、神通广大，我本以为你对这些需要极大耐心和细致的学问不会太感兴趣……毕竟，常人都难以对医学产生并保持如此浓厚的兴趣。”

　　他拿着点心的手微微一顿，目光似乎透过氤氲的茶气，望向了遥远的过去。沉默了几秒，他才用一种平淡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怀念语气说道：

　　“以前……茉莉身子骨弱，”他轻声说，“动不动就感冒，反胃，身体虚弱，精神也常常不济。病痛发作的时间也不定，有时候是在白天，有时候是在深夜……我总是很担心，守着她，看着她难受却无能为力……”

　　他顿了顿，似乎陷入了短暂的回忆，然后才继续道，语气带着一种历经岁月沉淀后的淡然： “……所以，这身关于看病、调理、制药的本领，就这么一点一点，逼着自己学来了。起初只是为了她，后来……也成了习惯。”

　　蝴蝶忍安静地听着，脸上露出了温柔而理解的微笑，语气轻快地说： “茉莉小姐……这么幸福呀？有的时候，我甚至都想去见见她，和她好好谈谈感想了呢。”她的目光带着些许憧憬和戏谑，“能有这样一个爱人，事事为她着想，连最繁琐的医学都为她去精通，该有多幸福呢……看来爱上你还真是没错了，什么都懂，什么都会一点……哈哈哈。”

　　她的笑声清脆，没有半分嫉妒，只有对那份深情的感慨和对自己选择的肯定。

　　他听着她的话，眼神柔和，下意识地接了一句： “反正……她不会介意我和你在一起就对了，”他的语气十分肯定，“她太善良了……”

　　话说到这里，似乎一切都很自然。然而，他紧接着仿佛说漏嘴了什么，语气突然变得有些急促和懊恼，连忙补充道： “我以前是帝王的时候……呃，不是不是！”他猛地刹住话头，像是要掩盖什么，有些生硬地转移话题，“这话你当我没说过。”

　　但显然，已经晚了。

　　蝴蝶忍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紫水晶般的眼眸微微睁大，捕捉到了那个极其突兀、信息量巨大的词语——

　　帝王？

　　书房内，午后温暖的阳光仿佛凝滞了一瞬，只留下茶香袅袅，和一个无意间泄露的、足以撼动认知的过去，在两人之间无声地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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