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茉莉

　　蝴蝶忍轻轻摩挲着茶杯边缘，语气里带着一丝罕见的、因仰望而产生的恍惚，低声继续说：

　　“真是没想到……有一天我居然能成为皇后……现在想想，都觉得有点配不上你了……”

　　她抬起眼，目光有些复杂，“茉莉小姐是那么优秀，那么完美……”

　　“没事。”他的回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力量，“茉莉当皇后的时候，基本上就不在宫里。”

　　这个答案再次出乎蝴蝶忍的意料。

　　“她啊，旅游去了。”

　　他说起这个，语气里没有半分不满，反而像在描述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除非是她自己想回来住几天，或者……”

　　他顿了顿，声音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是谁的生日到了，她就会特地回来，陪他们过生日。”

　　他看向蝴蝶忍，清晰地补充道： “她记得所有战士的生日。”

　　“……”

　　蝴蝶忍瞬间屏住了呼吸，紫眸因巨大的震动而微微睁大，一种混合着极致感动与难以置信的情绪攫住了她，让她一时竟找不到任何词语来表达。

　　记得所有战士的生日……并且会为此特地赶回？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善良或亲民可以形容的了。

　　这需要何等的细心、何等的珍视、何等的……将每一个个体的存在都郑重地放在心上的情怀？

　　“茉莉小姐……她……”

　　她最终只能发出这样无意义的音节，所有的震撼与敬佩都浓缩在了这未尽的话语里。

　　他似乎很满意看到她这副被彻底折服的样子，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点与有荣焉的意味，继续说道： “她有很多人追的，傻瓜。”

　　他仿佛在陈述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她长得就不差，性格还好，谁不喜欢。”

　　蝴蝶忍从感动中回过神，听到他这带着点炫耀的语气，忍不住促狭心起，紫眸一弯，故意拖长了语调说： “那——这么说来，我倒是觉得，是你有点配不上茉莉小姐了哦~”

　　面对这小小的“挑衅”，他非但不恼，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里充满了坦然甚至是一丝欣慰： “哈哈，那不挺好吗？”他反问道，“白月光那么完美，不正好证明我爱的没有错吗？”

　　他的目光变得深邃而温柔，落在了蝴蝶忍身上： “而且，她那么完美，完美到……连你都不在乎她以前是我的前妻了。”

　　这句话像是一道暖流，瞬间熨帖了蝴蝶忍的心。她明白了他的意思——

　　正是因为茉莉是如此美好，所以她的存在非但不是隔阂，反而成了连接他们、让他值得被信任的明证。

　　蝴蝶忍也笑了，由衷地感叹道： “完美的人，谁不喜欢呢~”

　　“是啊……”他轻声附和，语气里带着无尽的怀念与一种超越个人的骄傲，“完美的人，谁不喜欢。”

　　他微微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望向了那个由他开创的国度： “正因如此，我的国家才繁荣昌盛，才人人向往。”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因为那里有个茉莉皇后——是那个世界里面，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人’。”

　　不是武功最高，不是权力最大，而是人格、品德、魅力与付出的综合，是民心所向，是精神所寄，是超越了帝王存在的、真正的“天下第一人”。

　　书房内再次安静下来。

　　蝴蝶忍心中最后一丝比较之心也烟消云散了。

　　她不再感到压力，只剩下对那位传奇皇后的深深敬仰，以及对身边这个男人能拥有并珍惜过那样一段感情的释然与……祝福。

　　她所要做的，从来不是成为第二个茉莉，而是作为蝴蝶忍，和他一起，走向有茉莉祝福的未来。

　　那段充满骄傲与怀念的话语余音似乎还在书房内萦绕，短暂的沉默却如同不断积聚的水汽，沉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忽然，他抬起手，指尖触碰到那一直遮蔽着他真实表情的向日葵面具。

　　没有犹豫，他缓缓地将它摘了下来，放在了一旁的榻榻米上。

　　蝴蝶忍下意识地望向他。

　　然后，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呼吸都为之一滞。

　　窗外透进的天光清晰地照亮了他的脸。那张平日里总是疏离、或带着无奈笑意的清俊面容，此刻却清晰地笼罩在一片巨大的痛苦之中。

　　他的眼眶泛红，晶莹的泪花不受控制地在眼底积聚、闪烁，最终承受不住重量，顺着脸颊无声地滑落。

　　他没有发出任何啜泣的声音，但那无声的流泪，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能彰显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喉咙深处挤出破碎而痛楚的声音：

　　“就是……就是因为她是这样的人……”

　　他的声音哽咽，带着浓重的鼻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口撕裂开来。

　　“她这个……傻到不懂……自以为是……只有行动的人……”

　　他重复着这些听起来像是责备，实则充满了无尽怜惜与懊悔的词语。

　　“……才能让她说出来……”

　　他的泪水流得更急，目光仿佛穿透了蝴蝶忍，看到了那个只会用行动表达一切、却将最深刻的话语埋藏心底的身影。

　　最终，他几乎是泣不成声，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出了那句凝结了血泪与无尽思念的领悟：

　　“爱……是升华。”

　　这四个字，重若千钧。

　　它包含了太多：包含了茉莉那不计回报、付诸行动的爱如何提升了他，提升了一个国家；包含了他直到失去之后，才真正读懂她那沉默付出背后的深意；包含了那份爱超越生死、化作永恒指引的力量；也包含了他此刻面对新的感情时，从过往中淬炼出的最核心的认知。

　　这不是一句情话，这是一句用生命和离别换来的、刻骨铭心的真理。

　　蝴蝶忍彻底怔在了原地，看着他从未展露于人前的、如此脆弱而痛苦的模样，听着那源自灵魂深处的忏悔与呐喊，她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跟着一阵阵紧缩的疼。

　　她终于触碰到了他那巨大力量与玩世不恭外表下，最深沉、最无法愈合的伤口，也看到了那伤口中开出的、名为“领悟”的凄美之花。

　　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伸出手，轻轻地、紧紧地握住了他因情绪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手。

　　无声地告诉他，她在这里，她听到了，她理解了。

　　此刻，任何言语都是苍白的。唯有陪伴，能稍稍安抚那跨越了漫长时光，依旧鲜活得令人窒息的痛楚。

　　他沉溺在那份跨越百年的痛楚与领悟中，泪水尚未完全止住，内心最柔软的部分毫无防备地袒露着。

　　然而，蝴蝶忍轻声吐出的那句话，却像一根细小的冰针，精准地刺破了他周围的悲伤氛围。

　　“纷纷扰扰那么久……”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自嘲，紫眸低垂，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却又仿佛没有焦点。

　　“结果原来……是我连当她替身的资格都没有了。”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他耳边炸响！

　　他几乎是瞬间从那份沉湎的哀伤中被强行拽了出来，所有的泪意和痛楚都被一股更强烈的、想要澄清的急切所取代。

　　他猛地抬起头，甚至顾不上擦去脸上狼狈的泪痕，连忙抓住她的双手，身体都不自觉地向前倾，语气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慌乱和打断：

　　“唉唉唉！别别别！”他连声阻止，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是！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看着她低垂的眼帘，心急如焚，语速快得几乎要咬到舌头： “我哭是因为……是因为我觉得对不起她！是因为我后悔！后悔没有更早懂得，没有在她还在的时候……更好地回应她！”

　　他用力握紧她的手，试图将那份急切传递过去： “这跟你完全没有关系！更不是什么替身不替身！你是蝴蝶忍！是活生生的、会气我、会逗我、会让我现在站在这里的人！你怎么会想到那里去……”

　　他那副恨不得把心掏出来证明的清白样子，与刚才沉痛落泪的模样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反而冲散了空气中残留的沉重和蝴蝶忍心头那点刚刚升起的、微妙的自卑感。

　　蝴蝶忍抬起眼，看着他急得发红的眼眶和未干的泪痕，看着他为自己一句调侃（或者说试探）而手忙脚乱地解释，心中那点小小的阴霾忽然就散去了。

　　她其实并非真的那么想，或许只是一瞬间被那份过于完美的形象所震慑，产生了一丝不确定。

　　但他的反应，如此真实，如此急切，恰恰证明了她在他心中的位置，是独立的，是无可替代的“现在进行时”。

　　她反手轻轻回握了他一下，脸上重新浮现出那带着点狡黠的温柔笑容： “啊啦~知道了知道了。”她抽出帕子，自然地替他擦拭脸上未干的泪痕，“不开玩笑了。”

　　他这才像是松了口气，身体放松下来，有些脱力地任由她动作，嘴里还小声嘟囔着：“……这种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经此一闹，那份因追忆而过于沉重的氛围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密不可分的、共同承载过去也面向未来的紧密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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