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挪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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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深沉,小巷里弥漫着一股馊水和油污混合的刺鼻气味。

  江舒悦拖着灌了铅的双腿,一步步挪回家。

  身上那件廉价的t恤衫早就被汗水和油渍浸透,紧紧地贴在身上,散发着一股让她自己都想作呕的味道。

  这已经是第八十天了。

  从云端跌落泥潭的第八十天。

  她推开那扇熟悉的家门,客厅的灯光刺得她眼睛发疼。

  沙发上,三个人整整齐齐地坐着,像是在审判她一样。

  母亲徐周丽敷着面膜,斜着眼睛看她。

  弟弟江天低头刷着短视频,手机里传出刺耳的搞笑音乐。

  父亲江大生一言不发,手里夹着烟,烟灰落了一地。

  “回来了?”徐周丽的声音从面膜底下传来,带着一种尖锐的刻薄,“今天挣了几个子儿啊?够不够我们娘俩明天喝粥的?”

  江舒悦没有说话。

  她走到客厅的茶几前,从口袋里掏出一沓被汗水浸得有些潮湿的零钱。

  有一百的,有五十的,更多的是十块、五块,甚至还有几个硬币。

  她把钱放在茶几上,发出了“啪”的一声轻响。

  一共,三百二十五块。

  这是她在后厨洗了一天盘子,从早上八点站到晚上十点,换来的血汗钱。她的双手,早就没了往日的光洁细腻,取而代之的是红肿、脱皮,指甲缝里全是洗不掉的污垢。

  “就这点?”

  江天终于抬起了头,他看了一眼那堆零钱,嘴角撇出一个极度轻蔑的弧度。

  “姐,你这不行啊。这点钱,够干啥的?还不够我以前在外面吃顿饭的呢。你这效率也太低了,简直是给咱们江家丢人。”

  “你闭嘴!”徐周丽忽然扯下面膜,对着江天骂了一句,但随即又把矛头指向了江舒悦,“你看看你,把自己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一身的馊味,离我远点!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生出你这么个丧门星!把楚风那么个金龟婿给作没了,现在全家跟着你吃糠咽菜!”

  她越说越气,抓起桌上的一个苹果就想砸过去。

  江大生终于动了,他一把按住徐周丽的手,闷声闷气地说:“行了,让她去歇着吧,累一天了。”

  “歇着?她有什么资格歇着?”徐周丽的嗓门更高了,“家里欠的债谁还?天儿的工作怎么办?我这张脸多久没去美容院了?都是她!都是她害的!”

  江舒悦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听着这些刻薄、怨毒的话语,心脏已经不会痛了。

  在过去的八十天里,这样的话她每天都要听上几十遍,已经麻木了。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

  看着母亲因愤怒而扭曲的脸。

  看着弟弟眼中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怨恨。

  看着父亲那永远想置身事外的懦弱。

  她什么都没说,转身走进了厨房。

  厨房里杯盘狼藉,水槽里堆满了今天一整天他们用过的碗筷,上面还沾着干涸的饭粒和油污。

  这就是她回家后的第二份工作。

  她挽起袖子,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冲刷着她那双已经伤痕累累的手。

  她拿起油腻的洗碗布,一个一个地开始刷碗。

  客厅里,徐周丽的咒骂还在继续。

  “你看她那个死人样子!跟她说话也不理!以为自己是谁?还当自己是楚家的少奶奶呢?我呸!现在就是个洗碗工!废物!”

  江天附和道:“妈,你跟她废什么话。反正她现在也就这点用了,当个保姆使唤呗。总比什么都不干强。”

  “就她?当保姆都嫌她晦气!”

  碗盘碰撞的声音,水流的声音,和客厅传来的咒骂声交织在一起。

  江舒悦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她的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

  她知道,哭泣、辩解、发怒,都没有任何用处。

  只会让他们变本加厉地羞辱自己。

  想要拿捏他们,首先要做的,就是让他们习惯自己的“价值”。

  一个能赚钱养家、能包揽所有家务、还能当出气筒的“价值”。

  她要用这种近乎自虐的方式,磨掉他们所有的警惕,让他们在不知不觉中,重新对她产生依赖。

  当一个人的存在,成为你生活的一部分,哪怕你再讨厌她,你也离不开她了。

  这就是江舒悦的阳谋。

  刷完碗,她又开始打扫卫生。

  江天翘着二郎腿,脚下踩着她刚刚擦过的地板,瓜子皮吐了一地。

  江舒悦看到了,什么也没说,只是等他挪开脚的时候,默默地用抹布把地上的狼藉擦干净。

  江天看着她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反而觉得有些无趣。

  他以前最喜欢看她崩溃、和妈大吵大闹的样子,那样才解气。

  现在她不吵不闹,他骂她,她不还口;他刁难她,她默默承受。

  这让他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得劲。

  “喂,”他踢了踢江舒悦脚边的水桶,“给我倒杯水去。”

  江舒悦站起身,去饮水机旁给他接了一杯水,递到他面前。

  江天接过来,喝了一口,直接“噗”地一下吐在了地上。

  “这么烫!你想烫死我啊?!”他怒吼道。

  徐周丽立刻又来了精神:“江舒悦!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想害死我儿子是不是!”

  江舒悦看着地上的水渍,又看了看江天那张充满恶意的脸。

  她还是没有说话。

  她转身回到饮水机旁,先接了半杯冷水,又兑了半杯热水,用手指试了试温度,确定不烫不凉,才再次端到江天面前。

  江天看着她,愣住了。

  他准备好的一肚子骂人的话,忽然就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本以为江舒悦会反驳,会生气,甚至会哭。

  可她没有。

  她平静得,让他心里莫名地有些发毛。

  他接过水杯,一口气喝完,把杯子重重地往茶几上一放,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客厅里只剩下徐周丽和江大生。

  徐周丽还想说什么,可看着江舒悦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和那双空洞的眼睛,她也觉得一阵烦躁。

  “晦气!”她嘟囔了一句,也回房睡觉去了。

  偌大的客厅,只剩下江舒悦和江大生。

  江大生抽完了最后一根烟,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摁灭。

  他看着还在默默擦地的女儿,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也回了房间。

  整个世界,终于安静了。

  江舒悦直起腰,看着空无一人的客厅,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疲惫,却又带着一丝冰冷笑意的表情。

  第一步,完成了。

  她让他们习惯了她的顺从。

  接下来,就是让他们习惯她的存在。

  她把所有的家务都做完,回到自己那个狭小的房间时,已经是凌晨一点。

  她没有立刻躺下,而是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破旧的箱子。

  箱子里,是她过去所有的“辉煌”。

  名牌包包,昂贵的首饰,漂亮的衣服。

  现在,这些东西一文不值。

  她拿出一件香奈儿的连衣裙,这是楚风送给她的第一个生日礼物。

  她曾经视若珍宝。

  现在,她拿出剪刀,毫不犹豫地,将裙子剪成了碎片。

  一块,又一块。

  就像她那颗曾经充满爱和幻想的心。

  她要把过去那个天真、愚蠢的江舒悦,一点一点,全部亲手埋葬。

  第二天,江舒悦起得比所有人都早。

  她用昨天剩的米饭,加了点青菜和鸡蛋,熬了一锅香喷喷的粥。

  又用仅剩的一点面粉,烙了几张葱油饼。

  当徐周丽和江天睡眼惺忪地走出房间时,闻到的就是久违的饭菜香。

  自从家里没了保姆,他们不是吃外卖就是泡面,很久没有吃过一顿像样的早餐了。

  江天走到餐桌前,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粥和金黄的葱油饼,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

  “算你还有点用。”他拉开椅子坐下,拿起一张饼就往嘴里塞。

  徐周丽也坐了下来,她先是挑剔地看了一眼,然后才慢吞吞地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粥。

  味道,还不错。

  比她自己做的强多了。

  “哼,别以为做顿饭就能将功补过了。”她嘴上依旧不饶人,“欠我们家的,你一辈子都还不完!”

  江舒悦像是没听见,她把筷子摆好,给自己也盛了一碗粥,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吃。

  一顿饭,在诡异的沉默中吃完了。

  江天吃得最快,连吃了三张饼,喝了两碗粥,抹抹嘴就又回房间打游戏去了。

  徐周丽也吃了不少,放下碗筷的时候,脸色比昨天好看了一点。

  只有江大生,他看着桌上几乎被一扫而空的饭菜,又看了看默默收拾碗筷的女儿,眼神里多了一点复杂的东西。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江舒悦像一个上满了发条的机器人。

  白天,去餐厅后厨忍受油污和高温,赚取微薄的薪水。

  晚上,回家包揽所有的家务,忍受家人的冷言冷语和故意刁难。

  她不再买任何化妆品和新衣服,赚来的每一分钱,都交给了徐周丽。

  徐周丽从一开始的嫌少,到后来的麻木接受,再到每天晚上等着她把钱拿回来。

  江天依旧是那个巨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但他对江舒悦的刁难,在不知不觉中减少了。

  因为他发现,这个姐姐现在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工具人,他再怎么挑衅,也得不到任何回应,反而显得自己很幼稚。

  而且,有她在,家里干净了,每天有热饭吃,换下的脏衣服第二天就会被洗干净叠好放在床头。

  这种感觉,让他隐约找回了一点以前有保姆伺候的错觉。

  人,都是有惰性的。

  当有人把一切都给你安排好,哪怕你讨厌这个人,你也会慢慢习惯她的付出。

  变化最明显的,是江大生。

  这个一向在家里没什么存在感的男人,开始会主动帮江舒悦做一些小事。

  比如在她拖地的时候,他会主动把脚抬起来。

  比如看到她累得在沙发上睡着,他会从房间里拿出一张薄毯,轻轻盖在她身上。

  他从不说话,但他的行动,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这个家,在江舒舒的刻意“经营”下,正在发生着微妙的改变。

  那堵由怨恨和冷漠砌成的高墙,虽然依旧坚固,但已经开始出现了一丝丝裂缝。

  这天晚上,江舒悦下班回来,刚一进门,就看到徐周丽脸色惨白地躺在沙发上,哼哼唧唧地叫唤。

  “妈,您怎么了?”她立刻走过去。

  “我……我头晕,浑身没劲……”徐周丽有气无力地说。

  江舒悦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很烫。

  “发烧了。家里有药吗?”

  “不知道,你自己找找。”徐周丽闭着眼睛,一副快要死了的样子。

  江天从房间里探出头来:“吵什么吵,妈不就是感冒了嘛,大惊小怪的。让她睡一觉就好了。”

  江舒悦没理他,在家里翻箱倒柜,只找到一盒过期的感冒药。

  “不行,得去医院。”她当机立断。

  “去什么医院!要花钱的!”徐周丽立刻睁开了眼睛,声音都高了几分,“我死不了!你别瞎折腾!”

  现在家里这个情况,每一分钱都要掰成两半花。去一趟医院,江舒悦好几天的工资就没了。

  “不去医院不行,烧得这么厉害,万一烧成肺炎怎么办?”江舒悦的态度很坚决。

  “我说了不去!你是不是盼着我早点死!”徐周丽又开始胡搅蛮缠。

  江舒悦看着她,深吸了一口气。

  她知道,跟母亲是讲不通道理的。

  她转身对江天说:“江天,过来帮忙,把妈扶起来,我们去社区医院。”

  江天一脸不耐烦:“你自己去呗,我这局游戏正到关键时刻呢!”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

  所有人都愣住了。

  江舒悦,竟然给了江天一巴掌。

  这一巴掌,她用了十足的力气,江天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五道清晰的指印。

  江天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你……你敢打我?”

  徐周丽也惊得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指着江舒悦,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你这个……”

  江舒悦的眼神,冷得吓人。

  她盯着江天,一字一句地说:“我再说一遍,过来,帮忙,扶妈去医院。”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慑力。

  这两个多月来,她一直扮演着一个任人欺辱的受气包角色,所有人都快忘了,她也曾是那个说一不二的大小姐。

  被逼到绝境的野兽,收起了爪牙,不代表它没有了爪牙。

  江天被她看得心里发怵,他从没见过姐姐这个样子。

  那眼神,就好像他再敢说一个“不”字,她就会扑上来咬断他的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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