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2章 交州龙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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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二十一,上蔡城。
晨雾尚未散尽,城头值守的吴军士卒便能望见,北方、西方地平线上,连绵的魏军营寨如同雨后毒蘑般冒出,旌旗如林,炊烟成片。诸葛诞与毋丘俭的两路大军,如同两条巨蟒,已将对上蔡的包围圈初步合拢。更远处,隐约还有新的烟尘——许昌方向的援军,显然也在赶来的路上。
城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粮草告罄的传言开始不受控制地蔓延,尽管李敢已斩杀数名传播者,但恐惧如同瘟疫,在饥饿与疲惫的催化下,迅速侵蚀着残存的斗志。朱据的失踪,更像是一层驱不散的阴霾,让猜忌在沉默中疯长。
县府密室中,陈砥、李敢,以及新到的“巽七”围坐。油灯的光晕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如同蛰伏的鬼魅。
“魏军已开始伐木打造攻城器械,最迟明后两日,便会发动总攻。”“巽七”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城内‘玄蛛’及其党羽,近日活动频繁。他们利用朱据失踪引发的猜忌,正暗中串联,意图在魏军攻城时,于城内制造大规模混乱,甚至……打开城门。”
陈砥指节敲击着案几,目光落在粗糙的城防图上:“陆都督的‘引蛇出洞’之计,具体如何施行?‘玄蛛’狡猾,岂会轻易入彀?”
“巽七”从怀中取出一份更精细的城内布防图,上面用朱笔标注了几处地点:“据都督所获情报及我等近日观察,‘玄蛛’联络内线、传递消息,多依靠城中‘永宁坊’的一处棺材铺作为中转。其党羽分散,但核心成员不过十余人,藏身于城中各处,甚至可能就在军中。”
他手指点向地图上几处:“我们的计划是:少主可于今夜,召集所有军侯以上将领,于县府宣布一项‘绝密军情’——就说是建业已派秘使传来吴公手谕,将有大军自交州经荆南、穿桐柏山,奇袭许昌以南,命我等务必死守上蔡十日,待援军至,里应外合,破魏军于城下!”
李敢疑惑:“此计……能骗过‘玄蛛’?交州远在岭南,山遥路远,大军岂能说到就到?”
“巽七”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正是因其看似不可能,才更显真实。司马懿多疑,必会反复查证。而‘玄蛛’得知此等‘绝密’,为取信司马懿、立下大功,定会不惜暴露风险,急于将消息送出。届时,我们只需在几个关键节点——如棺材铺、几处可能的密道出口、以及城外魏军接应点——布下天罗地网,便能顺藤摸瓜,一举揪出‘玄蛛’及其党羽!”
陈砥沉吟。此计风险在于,若“玄蛛”不上当,或察觉有异,反而可能打草惊蛇。但眼下局势,内外交困,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冒险一搏。
“好!”陈砥决断,“就依此计!李敢,你负责暗中监视棺材铺及那几处可疑地点,调派最可靠的弟兄,化装潜伏,发现异常,立即擒拿,但务必留活口!”
“巽七,你和你的人,设法混入可能被‘玄蛛’煽动的士卒群体,暗中观察,记录可疑人员及言论,但切勿动手。”
“今夜会议,我便宣布此‘绝密军情’。我倒要看看,这‘玄蛛’,到底是何方神圣!”
计策商定,众人分头准备。
然而,陈砥心中仍有一丝疑虑挥之不去。“巽七”出现得太巧,计划看似完美,但……真的万无一失吗?陆逊远在千里之外,对城中情况竟能了如指掌?还有那枚“巽”字牌……“巽七”自称是副组长,那组长是谁?是否也在城中?
他想起苏飞的血字,刘焕的遗言。朱门……朱据……“玄蛛”……这一切,似乎有一根看不见的线在串联。
夜幕降临,县府大堂灯火通明。所有幸存的军侯以上将领,共计四十余人,全部到场。人人面色凝重,空气中弥漫着不安。
陈砥端坐主位,虽脸色苍白,但目光锐利如刀。他扫视众人,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诸位,今日召集大家,是有一件关乎我军生死存亡、乃至大吴国运的绝密之事宣布。”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我刚接到建业以最高机密渠道传来的吴公亲笔手谕。”陈砥取出一份伪造的、盖有陈暮私人印鉴的绢帛(由“巽七”提供,仿真度极高),“吴公已决意,动用我大吴最后,也是最强大的后备力量——交州七郡之兵!”
堂内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呼。交州?那个远在岭南,被视为蛮荒之地的交州?
“吴公已密令交州都督步骘,尽起交州精锐,合山越勇士、水师舟船,计五万大军,由桂阳、零陵北上,穿荆南山地,出桐柏山,直插汝南、颍川腹地,奔袭许昌以南!”陈砥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而我上蔡守军之重任,便是死死拖住司马懿主力于此!待交州奇兵杀到,我军内外夹击,必可一举击破魏军,生擒司马懿!”
他站起身,目光灼灼:“此乃绝密!除在场诸君,不得泄露半分!自即日起,全军配给加倍,激励士气!各营需加固城防,多备守具,务必坚守十日!十日之后,便是我们反攻之时,便是为大吴、为战死弟兄报仇雪恨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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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太过震撼,许多将领一时难以置信,但看到少主那不容置疑的神情和那份“吴公手谕”,又不得不信。一股混杂着希望、怀疑、狂热的复杂情绪,在人群中弥漫。
陈砥仔细留意着每个人的表情。大多数人眼中重新燃起了光芒,但也有几人,神色似乎过于平静,或眼神闪烁不定。他默默记下那几张面孔。
会议结束,将领们怀着激动与忐忑的心情散去。陈砥回到密室,李敢与“巽七”已在等候。
“如何?”陈砥问。
李敢兴奋道:“少主,果然有动静!棺材铺在后半夜有不明人物出入,我们的人已暗中跟踪。另外,有三人会议结束后并未直接回营,而是在城中绕了圈子,似乎想摆脱可能的跟踪。”
“巽七”补充:“属下的人混在几营士卒中,听到有人私下议论‘交州兵’之事,但其中有几人,言辞间似在刻意引导,质疑此消息真实性,并暗示少主可能是为稳定军心而编造谎言。”
“盯紧他们!”陈砥眼中寒光一闪,“尤其是那三个绕圈子的,和棺材铺的接头人!不要急着收网,放长线,看他们最终把消息传给谁!”
一张无形的网,在黑夜中的上蔡城内悄然张开。猎物似乎正在按计划,一步步走向陷阱。
然而,陈砥并不知道,就在他于县府宣布“绝密军情”的同时,城中另一处极其隐秘的所在,一场对话也在进行。
“消息确认了?”一个低沉嘶哑、仿佛砂纸摩擦的声音问道。
“确认了。陈砥亲口宣布,且有伪造的吴公手谕为证。言辞确凿,不似作伪。”回答者声音恭敬。
“交州……五万大军……穿桐柏山……”那嘶哑声音沉吟片刻,忽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陈明远啊陈明远,你还真是敢想。交州那穷山恶水,凑出两万兵马已是极限,何来五万?更别说穿越荆南、桐柏山千里奔袭……此计,多半是虚张声势,或是……诱饵。”
“大人的意思是?”
“将计就计。”嘶哑声音冷冷道,“立刻将此‘绝密’通过第三条渠道,送给司马懿。同时,通知我们的人,按原计划准备。陈砥想引我们出来?正好,我们也该送他一份‘大礼’了。明夜子时,按‘乙字’预案行动。目标……不仅仅是制造混乱。我要陈砥的人头。”
“诺!”
黑暗中,仿佛有无数蜘蛛在爬动,编织着另一张更加致命的网。
计中计,局中局。上蔡这座危城,在夜幕掩盖下,正上演着比攻城战更加凶险百倍的暗战。而远在千里之外的建业,一场真正的战略风暴,正在酝酿。
十月二十二,建业,吴公府。
密室内,只有陈暮与庞统二人。案几上摊着数份密报:陆逊已冒险穿越边境,正向上蔡疾行;上蔡危殆,粮草将尽;东线、水师策应效果有限;蜀汉方面,姜维在陇右近乎绝境,蒋琬再次来信恳求出兵牵制……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陈暮手中那份来自交州的八百里加急密奏。上书者,正是坐镇交州近十年、将这片蛮荒之地治理得井井有条、却始终低调隐忍的能臣——交州都督步骘。
庞统看完密奏,眼中精光爆射,抚掌惊叹:“步子山(步骘字)真乃国士也!十年生聚,十年教训,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陈暮亦是心潮澎湃。密奏中,步骘详细汇报了交州现状:经过十年休养生息、剿抚并用,山越尽服,编户齐民,开垦田亩,兴修水利,交州七郡(南海、苍梧、郁林、合浦、交趾、九真、日南)户口倍增,府库充盈。更关键的是,步骘暗中编练了一支特殊的军队——
“山越锐士三万,习山林,擅奔走,能攀援,可日行百里,翻山越岭如履平地。另编‘象兵’五百,巨象五十头,披重甲,负箭楼,冲锋陷阵,无坚不摧。水师楼船二百艘,士卒两万,惯于风浪,熟知南海至荆南水道。更有‘藤牌兵’‘毒箭手’等奇技之兵数千……”
步骘在奏章最后慷慨陈词:“臣受主公厚恩,镇守南疆,十年来夙兴夜寐,无一日敢忘北定中原之志。今闻少主困于上蔡,荆北危急,臣请尽起交州之兵,北出岭表,直捣豫州!交州儿郎,久沐王化,愿为先驱,为主公、为少主、为大吴,效死沙场!”
五万大军!且是充满异域特色、装备训练迥异于中原的精锐之师!
陈暮猛地起身,在密室中踱步,眼中燃烧着炽烈的火焰。一直以来,江东六郡是根本,荆北淮南是前线,交州则被视为后方甚至羁縻之地。没想到,步骘竟给了他如此巨大的惊喜!
“主公,天佑大吴!此真乃破局之刃也!”庞统激动道,“司马懿倾中原之力,困少主于上蔡,自以为算无遗策。若我交州奇兵突然自南杀出,直扑汝南、颍川,其必措手不及!届时,非但上蔡之围可解,更能与东线魏延、西线蜀汉(若蒋琬肯动)形成三面夹击之势,许昌震动,中原可图!”
陈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步子山之忠勇,寡人深信不疑。然交州至汝南,山遥路远,大军行动,如何保密?粮草转运,如何保障?司马懿非庸才,岂会不防?”
庞统早已思虑周全:“主公所虑极是。故大军不可尽出,需分批次、多路线、化整为零北进。可令步子山亲率两万精锐(以山越锐士、象兵、部分水师为主),先乘船沿海北上至庐江、柴桑,再伪装成商队、民夫,分散经大别山小道,秘密向汝南方向渗透。沿途‘涧’组织全力配合,提供向导、补给点。”
“其余三万,留守交州,并大张旗鼓操练、调集船只,做出欲从海路袭扰青徐之姿态,迷惑魏国细作。待步子山前军与少主汇合,搅乱汝南战局后,后续部队再视情况跟进。”
“至于粮草,”庞统眼中闪过一丝狠色,“就食于敌!步子山所部轻装疾进,携带十日干粮即可。进入汝南后,袭取魏军粮站、州县府库,以战养战!山越锐士最擅山地机动作战,袭扰粮道本是拿手好戏!”
陈暮听罢,缓缓点头。此计虽险,但确是打破僵局、甚至反败为胜的唯一机会。一直被动应对司马懿的算计,这次,该轮到己方出奇制胜了!
“不仅如此,”陈暮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寡人要亲征!”
“主公!”庞统大惊,“万万不可!国不可一日无君!主公坐镇建业,统筹全局,方是上策!亲征之事,太过凶险!”
“正因为国不可无君,寡人才必须去!”陈暮断然道,“砥儿身陷绝境,将士浴血苦战,寡人岂能安坐后方?再者,司马懿亲至许昌,以大将军之尊督战。寡人若亲临前线,必能极大鼓舞我军士气,震慑魏军!更重要的是——”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按在汝南:“只有寡人亲至,才能协调陆逊、砥儿、步子山,乃至东线魏延诸部,形成合力,给予司马懿致命一击!此战,关乎国运,寡人必须与将士们同在!”
庞统深知陈暮性格,一旦决定,难以更改。他沉吟片刻:“若主公执意亲征,则需周密安排。可对外宣称‘御驾亲征’,大张旗鼓,但主公本人则轻装简从,由‘涧’组织精锐护卫,秘密北上,直奔宛城或汝南前线。建业之事,可由磐公子(陈砥之弟)监国,臣与元直(徐庶)、子布(张昭)、元叹(顾雍)等辅政,稳定后方。”
“准!”陈暮拍板,“立刻拟旨:一,封步骘为镇南将军、都督交广诸军事,令其依庞统之计,尽起交州精锐,秘密北上!二,擢升陆逊为大都督,总领荆北、汝南战事,有先斩后奏之权!三,诏告天下,寡人将御驾亲征,讨伐国贼司马懿!四,令魏延、邓艾、文聘,不惜一切代价,加强攻势,牵制魏军!”
他顿了顿,眼中寒光闪烁:“还有,告诉伯言(陆逊)和砥儿,交州奇兵之事,乃最高机密,绝不可泄露。但……可适当放出风声,就说寡人已调集江东最后力量,并有‘破敌奇策’,让他们务必坚守待援,稳住军心!”
一道道旨意,如同雷霆,从建业发出。庞大的吴国战争机器,在经历平舆之败的低谷后,因为交州这张隐藏的王牌和陈暮御驾亲征的决心,再次全速运转,并且爆发出更加惊人的能量。
交州龙,即将腾空北上。而陈暮这头蛰伏已久的江东猛虎,也终于要亮出最锋利的爪牙,扑向中原战场。
天下棋局,因交州力量的介入和陈暮的决断,骤然生变。
十月二十三,许昌,大将军行辕。
司马懿看着案头堆积的战报和密信,眉头微蹙。诸葛诞、毋丘俭已围定上蔡,攻城器械即将完备,不日便可发动总攻。杜恕也收拢了溃兵,正在北上与主力汇合。一切似乎都在按计划进行。
但几份来自不同渠道的密报,却让他心中升起一丝不安。
一份来自“影蛛”,提及上蔡城中近日流传“交州奇兵”之说,言之凿凿,似有吴公手谕为证。
一份来自江淮细作,称吴国水师有异动,部分战船离开颖阴,向南移动,目的不明。
一份来自荆州暗线,隐约探知吴公陈暮近日频繁召集重臣,似有重大决策,建业城中“御驾亲征”的传闻开始流传。
最让他警惕的,是一份来自交州边缘的模糊情报:交州都督步骘近日以“剿匪”为名,频繁调动兵马,交趾、郁林等地驻军有向北移动迹象。
“交州……陈明远想动用交州之兵?”司马懿手指敲击着案几,“步骘在交州经营多年,确有可能攒下一支兵马。但交州至中原,关山阻隔,大军如何能至?即便能至,也是疲惫之师,何足为惧?”
话虽如此,但他心中那丝不安却挥之不去。陈暮不是蠢人,岂会无的放矢?所谓“交州奇兵”,是虚张声势,稳定军心?还是真有奇谋?
“父亲,即便真有交州兵北上,也是远水难救近火。”司马昭分析道,“上蔡指日可下。只要擒杀陈砥,覆灭其荆北主力,吴国便元气大伤。届时,再回头应对交州兵不迟。”
司马懿摇头:“陈砥是要除,但陈明远此人,不可小觑。他若真敢御驾亲征,甚至调动交州兵,说明其已押上国运,要做殊死一搏。这种时候,任何疏忽都可能酿成大祸。”
他起身走到地图前,目光在交州、荆南、汝南之间游移:“传令淮南王凌、青州程喜,加强沿海戒备,提防吴国水师从海路偷袭。再令荆州刺史王昶,严密监视荆南动向,尤其是桐柏山一带隘口。至于交州……加派细作,务必弄清步骘到底在干什么!”
“另外,”司马懿眼中闪过一丝阴冷,“通知‘影蛛’,‘玄蛛’可以动手了。不管陈砥有什么计谋,只要他一死,上蔡必破,一切阴谋诡计都是虚妄。告诉‘玄蛛’,许他动用一切资源,不惜代价,明夜之前,我要听到陈砥的死讯!”
“诺!”司马昭领命,迟疑一下,又道,“父亲,还有一事。诸葛诞将军报,军中部分将领对围城打援、迟迟不总攻略有微词,认为伤亡不小,却战果不大……”
司马懿冷笑:“告诉他们,攻城为下,攻心为上。上蔡已是孤城,粮草将尽,军心浮动,破城只在旦夕。让他们耐心些,减少不必要的伤亡。破城之后,许他们……三日不封刀。”
司马昭心中一凛。“三日不封刀”,意味着城破之后,魏军可以任意烧杀抢掠,这是激励士气、也是震慑敌人的残酷手段。他仿佛已经看到了上蔡化为血海地狱的景象。
“儿臣明白。”
命令传出,魏军的包围圈更紧,攻势的预备也更加森然。而“影蛛”那根最毒的刺,也瞄准了陈砥的心脏,即将刺出。
然而,无论是司马懿,还是“玄蛛”,都未曾料到,他们所以为的“困兽”和“猎物”,此刻正在织一张反向的网,而一股来自遥远南方的、充满野性与神秘的力量,正如同沉默的潜流,急速向着汝南战场涌来。
交州的战鼓,已在岭南群山间隐约擂响。陈暮的御驾,也已悄然离开建业。战争的天平,在看似倾斜到极致的时刻,因为一些被忽视的变量,正在发生微妙的、却可能决定性的变化。
十月二十三,夜,上蔡城。
夜色浓稠如墨,寒风呼啸,卷着城头旌旗猎猎作响。比起前几日的死寂,今夜的上蔡城,似乎笼罩在一种更加诡异的气氛中。巡逻的士卒脚步似乎格外沉重,火把的光芒在风中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被黑暗吞噬。
县府后院,陈砥的临时寝处外,亲卫的数量比平日多了一倍,且都是李敢精心挑选的北人老兵,眼神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角落。陈砥本人并未入睡,他甲胄未解,靠在案几边假寐,“复仇之刃”就放在手边。
根据“巽七”和李敢的监控,鱼儿已经咬钩了。棺材铺的接头人昨夜与一名扮作更夫的男子接触,那名男子今晨又与营中一名负责器械调度的军侯有过短暂交谈。而那名军侯,正是昨夜会议后绕圈子的三人之一。
一切都指向,内奸即将在今晚,趁魏军可能发动袭扰或总攻前,进行最后一次,也是最大规模的行动。目标,很可能是自己,或者城门。
“巽七”推测,“玄蛛”可能会利用城中混乱(比如火灾、营啸),或者假冒军令调开部分守军,然后集中精锐死士,直扑县府,执行斩首。同时,另一部分人伺机夺取或破坏城门。
陈砥将计就计。他暗中调整了部分防务,将真正可靠的部队部署在关键位置,却故意在一些看似重要的地方留下“破绽”。他要让“玄蛛”觉得有机可乘,然后……一网打尽。
子时将近。
忽然,城西方向,冲天火光骤然亮起,伴随着巨大的爆炸声和惊惶的喊叫:“粮仓失火了!快救火!”
几乎是同时,城中多处营房响起骚乱声,似乎有士卒斗殴乃至营啸!
“来了!”陈砥霍然睁眼,眼中精光暴射。他并未立刻冲出,而是侧耳倾听。
县府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声:“少主!西营粮仓起火,疑似奸细纵火!李敢将军已带人前去弹压!请少主速去主持大局!”
声音很熟悉,是李敢手下的一名亲信校尉。
陈砥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调虎离山?可惜,李敢此刻并不在西营,而是按照计划,潜伏在县府周围的暗处。
他站起身,握紧“复仇之刃”,对门外道:“知道了。传令各部,严守岗位,不得擅动!亲卫队,随我去西营!”
他带着数十名亲卫,快步走出县府。街道上火光影影绰绰,远处救火声、厮杀声不断。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和淡淡的血腥气。
就在陈砥一行人刚刚拐过一条街巷,前方黑暗中,骤然射出数十支弩箭!劲风凌厉,直取陈砥及其亲卫!
“保护少主!”亲卫队长厉喝,盾牌瞬间竖起。
叮叮当当!大部分箭矢被挡住,但仍有两三名亲卫中箭倒地。
紧接着,两侧屋顶、墙头、甚至街边水沟中,猛地跃出数十名黑衣蒙面的刺客,手持刀剑利刃,如同鬼魅般扑向陈砥!他们身手矫健,配合默契,显然训练有素,绝非普通死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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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陈砥早有准备,毫不慌乱,“复仇之刃”化作一团雪亮刀光,迎向冲来的刺客。亲卫们也结阵迎敌,死死护住陈砥。
狭窄的街巷瞬间变成血腥的屠场。刀剑撞击声、利刃入肉声、惨叫声响成一片。刺客人数虽多,但陈砥亲卫皆是百里挑一的精锐,且早有防备,一时间竟不落下风。
陈砥刀法凌厉,又有甲胄护身,连斩数名刺客。但他左臂伤势未愈,影响了发力,渐渐感到压力。一名刺客看出破绽,刀光直取他左肋空档!
就在此时,侧方屋顶忽然传来一声暴喝:“少主小心!”
只见“巽七”如同大鸟般凌空扑下,手中短刃精准地格开那致命一刀,顺势反手一划,割断了那名刺客的喉咙!
“巽七!你怎么在此?”陈砥又惊又喜。
“属下料定刺客必有后手,故未去西营!”“巽七”语速极快,手中短刃连闪,又解决两名刺客,“少主,此地不宜久留!刺客意在拖住您,真正目标可能是城门!”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东门方向,忽然传来震天的喊杀声和城门铰链被剧烈撞击的轰鸣!
“果然!”“巽七”急道,“少主,您速去东门!这里交给属下和李敢将军!”
话音未落,巷口火光通明,李敢率着大批甲士杀到,瞬间将剩余刺客包围!
“少主!东门有变!有奸细欲开城门引魏军入城!朱据将军旧部一部哗变,正在攻打东门戍楼!”李敢急报。
陈砥心头一沉。东门!那里是防御相对薄弱之处,且守军中朱据旧部较多!
“李敢,你与‘巽七’清理此处,然后速来东门支援!”陈砥不再犹豫,点齐身边尚能战斗的数十亲卫,向着东门方向狂奔而去。
街道上混乱不堪,救火的、平乱的、趁火打劫的、以及不知该往哪跑的士卒百姓混作一团。陈砥一行人如同逆流而上的箭,拼命冲向喊杀声最激烈的东门。
东门戍楼已然起火,城门口,数百名穿着吴军衣甲的士卒,正与戍楼守军及部分赶来支援的部队激烈厮杀!其中一些人,赫然打着朱据部的旗号!而沉重的城门,正在被数名壮汉用巨木疯狂撞击,门闩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拦住他们!城门绝不能开!”陈砥目眦欲裂,挥刀杀入战团。
“是少主!少主来了!”守军士气一振。
那些哗变的朱据旧部见到陈砥,似乎更加疯狂,不要命地扑上来。
陈砥浴血奋战,心中却是一片冰凉。难道朱据真是内奸?这些是他留下的后手?还是说……另有隐情?
就在城门即将被撞开的千钧一发之际,城外忽然传来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和……一种奇异的、仿佛大地都在震颤的闷响!
“什么声音?!”交战双方都为之一愣。
紧接着,城头上幸存的守军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援军!是我们的援军!南方……南方来了好多兵马!打的……打的是‘步’字旗和‘交’字旗!!”
交州军?!陈砥脑中轰然一响,陆逊的计策?还是……真的援军?!
仿佛为了回答他的疑问,城外黑暗中,骤然亮起无数火把,照亮了一片令人心悸的景象:只见无数身材矮小精悍、肤色黝黑、身着奇特色彩藤甲、手持短刀标枪的士卒,如同潮水般从南面的夜色中涌出,沉默而迅猛地扑向正在城外准备攻城的魏军后阵!
更令人震惊的是,在这支奇兵的前方,数十头庞然大物在火光中显现——那是披挂着简陋皮甲、背上负着小木楼、长鼻挥舞的巨象!象兵!
巨象发出低沉恐怖的吼叫,迈动粗壮的腿,如同移动的小山,向着魏军的营寨和攻城队伍碾压过去!魏军哪里见过这等阵仗?顿时人仰马翻,阵型大乱!
与此同时,一支约千人的骑兵(似乎是用缴获或自备的马匹),从侧翼杀出,直扑东门外的魏军!为首一将,年约四旬,面容坚毅,手持长矛,厉声高呼:“交州镇南将军步骘在此!魏狗受死!儿郎们,随我杀进去,救出陈砥少主!”
声音透过喊杀声,隐约传入城内。
步骘?!真的是交州兵!真的是援军!陈暮没有骗他!交州龙,真的腾空而来了!
绝境之中,希望如同撕裂乌云的阳光,猛然照下!
城门口,那些哗变的朱据旧部也惊呆了,攻势为之一缓。
陈砥抓住机会,厉声怒吼:“援军已至!大吴必胜!放下兵器者免死!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里应外合的希望破灭,城外魏军陷入混乱,城内守军与援军士气大振。此消彼长之下,哗变者的意志瞬间崩溃。大部分人丢下兵器,跪地投降。少数死硬分子被迅速剿灭。
李敢与“巽七”也率军赶到,彻底控制了东门。
陈砥来不及喘息,立刻下令:“打开城门!迎接步骘将军入城!李敢,肃清城内残敌!‘巽七’,随我上城,指挥守军,配合城外援军,击退魏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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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缓缓洞开。步骘一马当先,率领着数百名凶悍的交州山地锐士,冲入城中。他看到浑身浴血、却傲然挺立的陈砥,急忙下马,单膝跪地:“交州步骘,拜见少主!援救来迟,请少主恕罪!”
陈砥急忙扶起:“步将军星夜来援,解我危难,何罪之有!快快请起!”
两人目光交汇,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激动、决绝,以及熊熊燃烧的战意。
城外,魏军被突如其来的交州象兵和山地锐士打得措手不及,加上城内变故,攻势顿挫。诸葛诞、毋丘俭急令收兵,后退数里,重整阵脚。
上蔡城,在这血火交织的绝境之夜,因为交州奇兵的突然降临,奇迹般地守住了。崩塌的士气,被重新点燃;绝望的深渊,照进了一线曙光。
陈砥与步骘并肩立于城头,望着城外渐渐退去的魏军火光,以及南方那支如同从神话中走出的军队。
“步将军,交州儿郎,真乃神兵天降!”陈砥感慨。
步骘抱拳,眼中闪烁着野性的光芒:“少主过誉。我交州将士,憋了十年,就等今日为主公、为少主效死!请少主放心,有步骘和交州儿郎在,魏狗休想再近上蔡一步!明日,便是我等反击之时!”
反击?陈砥望向北方许昌方向,又想起失踪的朱据、神秘的“玄蛛”、以及尚未露面的司马懿。
这一夜,他守住了城,等来了援军。但真正的较量,或许才刚刚开始。交州龙腾,只是掀开了这场决定国运之战,新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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