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海瑞清

　　多年前，随父亲在长乐郡任上时，她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

　　第一次，在山上偶遇对方的时候，对方的临危不乱，以及气质沉静，就让她一眼万年。

　　后面在鸿儒书院的开场大典当中见识过对方的意气风发，更是春心萌动。

　　那人站在台上眉目清俊，举止间自有风骨，与寻常官家子弟截然不同，虽只是惊鸿几面，却在她稚嫩的心湖中投下了一颗小小的石子。

　　虽然她知道他爹不会让他与一个家世普通的学子有牵扯。

　　可那时候少女怀春的她依然抱有幻想，却不想在之后的几年再也没有看到对方的身影过。

　　哪怕他经常去姓陈的学子，家中开的火锅店，也没有再碰到过对方。一番打听之下知道对方因为家里的事情不会回来，还失落了很久。

　　她万万没想到，多年后，会在京城，在这宸王选妃的场合，再次见到他！

　　而且，他竟然是如今圣眷正浓的宸王！

　　当年的惊羡，此刻化为了难以言喻的悸动与一丝不切实际的希冀。

　　他比记忆中更加沉稳俊朗，周身的气度如同出鞘的宝剑，锐利而夺目。

　　宇文霄自然也注意到了那个坐在角落，穿着素净、与其他浓妆艳抹的贵女相比显得格外清丽的女子。

　　光禄寺少卿海明之女，来自长乐郡……长乐郡，那是他心中一想起来就会格外柔软的地方，虽已模糊，却仍有一份特殊的感触。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略微停顿了半瞬，见她迅速低下头，耳根却泛起一抹可疑的红晕，心中不由微微一动。

　　选妃流程繁琐，考较女红、书画、仪态，甚至还有太后随口问及的管家理事之能。

　　海瑞清原本只想应付了事，但此刻，知晓了宸王便是当年惊鸿一瞥的心上人，她忽然生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

　　她收敛心神，沉静应对，无论是执笔作画时的专注，还是应答问话时的条理清晰、不卑不亢，都隐隐透出一种内秀的光华。

　　皇后看在眼里，心中冷笑。

　　此女家世不显，纵有几分才情，也难成气候，正好遂了她的意。

　　她甚至故意在太后面前夸赞了海瑞清几句，意在推动此事。

　　终于，到了最后，太后慈祥地笑道：“哀家听闻，诸位小姐皆才艺双全，不知可有人愿为哀家与宸王，清唱一曲，以助雅兴？”

　　此问一出，几位早有准备的贵女纷纷欲试，所唱无非是些辞藻华丽的宫廷雅乐或缠绵悱恻的闺阁小调。

　　宇文霄听着，面色平静，眼底却无甚波澜。

　　轮到海瑞清时，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紧张，走上前，对着上座的太后、皇后和宇文霄盈盈一礼。

　　她没有选择那些常见的曲目，而是朱唇轻启，唱起了一首调子略显古朴，甚至带着些许乡野气息的歌谣：

　　“陇上云开见星芒，庙堂虽高亦寻常……”

　　“田间犹存真义在，何须冠冕论短长……”

　　这歌声清越，并不高亢，却带着一种独特的穿透力。

　　歌词质朴，甚至有些“不合时宜”，隐隐透着对庙堂权贵的疏离，对民间真性情的向往。

　　这正是当年在长乐郡由陈耀祖谱词谱曲，宇文霄清唱的《庙堂之外》！

　　宇文霄浑身猛地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堂中那闭目吟唱的女子！

　　这首歌，是他们唱过的！那时他身份未明，那时候的少年意气风发，无拘无束。

　　那歌词中对自由与本真的追求，曾深深触动过他当时迷茫的心境。

　　他从未想过，会在今日，在此地，从一个候选王妃的口中再次听到！

　　刹那间，无数关于长乐郡的模糊记忆涌上心头，与眼前女子清丽的面容、那大胆又真挚的歌声交织在一起。

　　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与共鸣，在他心底轰然炸开。

　　他需要的，不是一个仅仅带来权势利益的王妃，而是一个或许能理解他过往、触及他内心柔软之处的人。

　　皇后蹙起了眉头，觉得此曲粗鄙，难登大雅之堂。

　　倒是歌词格外的有深意。站在这样的场合来唱这样的曲调难免有些不妥。

　　太后却微微颔首，觉得这姑娘有几分真性情，与众不同。

　　一曲终了，海瑞清缓缓睁开眼，恰好对上宇文霄那双深邃如墨、此刻却翻涌着复杂情绪的眼眸。

　　她心中一慌，连忙低下头。

　　后续的流程，宇文霄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最终，当太后和皇帝询问他的意向时，他几乎没有犹豫，抬手指向了那个水蓝色的身影：

　　“儿臣觉得，海少卿之女，性真品端，颇合眼缘。”

　　宸王妃人选落定，竟是家世最为不起眼的海瑞清！

　　消息传出，一片哗然。二皇子、五皇子等人更是毫不掩饰地嘲笑。

　　“六弟这眼光……啧啧，真是独到！”二皇子宇文拓在一次宗室宴饮上，举着酒杯，语带讥讽。

　　“那海氏女，虽有几分颜色，可这满京城，比她貌美的贵女难道还少了？

　　光禄寺少卿……哈哈，六弟莫非是指望他那老丈人将来能给他管好祭祀宴席的膳食？”

　　五皇子宇文骁也附和道：“可不是吗？选来选去，选了这么个毫无助力的。看来六弟在民间待久了，这眼界……也就如此了。”

　　言语之间，尽是对宇文霄不识时务、自毁长城的鄙夷。

　　这些冷嘲热讽，自然也传到了宇文霄耳中。

　　他只是淡然一笑，对前来回禀的邓峰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本王需要的，从来不是锦上添花的岳家，而是雪中送炭的真心，与自身足以撼动一切的实力。更何况……”

　　他眼前浮现出海瑞清唱那首《庙堂之外》时，眼中闪动的纯粹光芒，“本王觉得，甚好。”

　　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王府内已经开始悬挂的红绸，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只有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力量，才是真正的依仗。至于王妃……她来自长乐郡，或许，这便是缘分。”

　　这桩在外人看来“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就此尘埃落定。

　　宸王府紧锣密鼓地开始筹备大婚，而海瑞清，这个原本只是来走个过场的四品官之女，一跃成为了未来最炙手可热的亲王妃，其命运，也因此走上了截然不同的轨道。

　　当然陈耀祖他们也是第一时间拿到了第一手消息。

　　纷纷恭喜六皇子，喜得良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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