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去小说网 > 重生秦建国 >第291集:屯儿里的经济命脉
加入书架 开始阅读

第291集:屯儿里的经济命脉

最新网址:http://www.zwhl.cc
  寒风像一把钝刀子,刮过白雪覆盖的山峦,卷起地面上的雪沫,打在脸上生疼。一九七八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来得更凛冽一些。大兴安岭边缘的靠山屯,蜷缩在这片银装素裹中,唯有几缕炊烟倔强地升腾,显示着人间的生气。

  秦建国裹紧了厚重的棉袄,脚上蹬着靰鞡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巡山的路上。护林点的小木屋在他身后变成了一个小黑点。自从矿山征地、他顺势接手屯里工副业小组后,时间又过去了好几个月。表面上看,他依然是那个尽职尽责、偶尔帮指挥部跑腿的护林员和边缘干事,但内里,他的人生轨迹已经悄然拐了一个大弯。

  砖窑在离旧址更靠近公社方向的山坳里重新建了起来,规模比原来大了近一倍。蜂场也搬迁到了更深远、蜜源更丰富的山林边缘。靠着那笔“争取”来的补偿款和秦建国从指挥部拉来的第一批砖瓦订单,靠山屯的集体经济不仅没有垮掉,反而呈现出一种病态的亢奋式发展。他被社员们推举为工副业小组的组长,虽然不占屯委会的正式编制,但话语权甚至超过了支书赵大山。他手里捏着砖窑的生产安排、蜂场蜂蜜的销售渠道,甚至还组织起一支由屯里青壮年组成的“基建队”,承揽了矿山指挥部一些零碎的土方和平整场地的活儿。

  这一切,都让他那个藏在房梁上的小木匣,比以前厚实了不少。但他并未感到轻松,反而有一种更深的焦虑,如同这冬日里潜藏在积雪下的冰层,看似坚固,实则暗藏裂缝。

  “建国!建国哥!”

  一个急切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秦建国回头,看到屯里的年轻后生孙福贵气喘吁吁地跑上山来。孙福贵是基建队的骨干,也是秦建国比较信任的人之一。

  “咋了?慌里慌张的。”秦建国停下脚步,眉头微蹙。

  “不好了,建国哥!”孙福贵跑到跟前,扶着膝盖大口喘气,“砖窑……砖窑出事了!”

  秦建国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慢慢说,出啥事了?”

  “是……是郑股长!”孙福贵压低声音,脸上带着愤懑和后怕,“他带人来检查,说咱们新烧出来的这批青砖,尺寸不合规范,硬度也不够,是次品!要全部退货!还说要重新评估咱们的供货资格!”

  秦建国的心沉了下去。尺寸不合?硬度不够?这分明是欲加之罪!新砖窑的土质是他亲自带人勘测的,烧窑的老师傅也是屯里最有经验的,出的砖质量甚至比旧窑还好。郑股长这是……嫌上次征地补偿那点“辛苦费”不够?还是有了别的想法?

  他瞬间明白了,这是来自“合作伙伴”的反噬。郑股长那条贪婪的饿狼,尝到了甜头,自然不会满足于一次性的贿赂。他要把靠山屯的工副业,特别是这棵刚刚重新立起来的“摇钱树”——砖窑,牢牢控制在自己手里,或者,至少能随时咬下一块肥肉。

  “赵支书呢?”秦建国冷静地问。

  “大山叔正在那陪着说好话呢,可郑股长根本不听,脸色难看得很!”

  秦建国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肺部一阵刺痛。“走,回去看看。”

  下山的路上,秦建国的大脑飞速运转。硬顶?肯定不行。郑股长握着指挥部后勤物资验收的大权,他说砖不合格,那就是不合格,矿山建设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拒绝付款,甚至索赔。靠山屯刚刚起步的集体经济,经不起这样的折腾。服软?那就意味着要满足郑股长更大的胃口,而且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永无止境。这将是一个无底洞。

  必须想个办法,既要把眼前的危机度过去,又要尽可能地摆脱,或者至少是制衡郑股长的掣肘。

  快到砖窑时,远远就看见一群人围在那里。郑股长穿着蓝色的干部棉服,背着手,脸色阴沉地站在一堆新出窑的青砖前。赵大山在一旁,陪着笑脸,额头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几个指挥部的随行人员,面无表情。

  “郑股长,您来了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我们也好准备准备。”秦建国快步上前,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容,仿佛根本没看到现场紧张的气氛。

  郑股长斜睨了他一眼,鼻腔里哼出一声:“准备?准备什么?准备用这些次品糊弄国家建设?”

  “郑股长,您这话可严重了。”秦建国拿起一块青砖,用手指用力敲了敲,发出清脆的响声,“您听这声儿,看这成色,都是按标准来的。可能是这批砖刚出窑,火气还没退尽,显得有点‘生’,放两天就好了。要不,您再仔细看看?”他说话间,身体微微前倾,看似在指点砖块,声音却压得极低,只有郑股长能听见,“晚上我让福贵给您送几斤新割的野蜂蜜过去,蜂王浆也留了最好的,给您和嫂子补补身子。这大冷天的,您为我们矿山建设操心劳力,太辛苦了。”

  郑股长的眼皮跳了跳,脸上的肌肉松弛了一丝,但语气依旧强硬:“秦建国,少来这套!公是公,私是私!工程质量是头等大事,容不得半点马虎!这批砖,必须退货!你们必须深刻检讨!”

  秦建国心里骂了一句“老狐狸”,知道光是这点“土特产”已经无法满足对方了。他脸上笑容不变,声音更低,也更清晰:“郑股长,您批评得对!是我们工作没做到位。这样,退货我们立刻照办,损失我们承担。另外,为了确保后续供应质量,我们工副业小组商量了一下,想聘请您……做我们的‘技术顾问’,每月给您送一份‘顾问津贴’,您看……”

  “技术顾问?”郑股长终于正眼看了秦建国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对,就是请您在百忙之中,抽空指导一下我们的生产,把把关。”秦建国说得诚恳,“毕竟,矿山建设需要高质量的砖瓦,我们屯子也需要稳定的收入,这都离不开您这样的领导支持和指点啊。”

  郑股长沉吟了片刻,脸上的冰霜终于融化了些许。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提高了八度:“嗯……既然你们认识到了错误,态度也还算端正。这样吧,这批砖先拉回去,重新筛选,确实能用的,下次供货一起送来。至于‘技术指导’嘛……既然你们有这个需求,也是为了国家建设大局考虑,我作为后勤干部,倒是可以抽空关心一下。具体的事情……你们后续跟办公室联系。”

  “哎呦,那可太感谢郑股长了!”秦建国立刻顺杆爬,“有您把关,我们就放心了!福贵,快,带人把砖装车拉回去!别耽误郑股长时间!”

  一场风波,看似暂时平息了。郑股长带着人,揣着秦建国隐晦承诺的“顾问津贴”,坐上吉普车走了。

  赵大山看着远去的车影,长长舒了口气,抹了把额头的汗,心有余悸地对秦建国说:“建国,还是你有办法!可这……‘顾问津贴’……咱账上哪还有多余的钱啊?”

  秦建国望着吉普车卷起的雪尘,眼神冰冷:“大山哥,这叫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郑股长这是把我们当成他砧板上的肉了。这次答应了,下次他还会要得更多。”

  “那……那咋办?”赵大山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光喂他,是喂不饱的。”秦建国转过身,看着忙碌着搬运砖块的社员们,声音低沉而坚定,“我们得想办法,让他有所顾忌,或者,让他觉得动我们得不偿失。”

  几天后,秦建国以汇报工副业小组工作进展为由,去了趟矿山指挥部。他特意绕到雷科长的办公室,闲聊般提起了砖窑被郑股长“严格检验”的事情,言语间充满了对“工程质量”的重视和对指挥部领导关心的感谢,顺便“无意”中提到,靠山屯的砖瓦供应,不仅关系到屯集体收入,也直接影响矿山家属区建设的进度,不少指挥部基层干部和工人都盼着能早点住上砖房呢。

  雷科长是负责生产和安全的,对后勤那点猫腻多少有所耳闻,但他懒得插手。听到秦建国的话,他只是嗯啊地应着,末了说了句:“质量把严点是对的,但也不能影响进度。你们好好干,有什么困难及时沟通。”

  秦建国要的就是这句话。他不需要雷科长直接出面保他,只需要在高层领导那里,埋下一个“靠山屯砖窑很重要,影响面不小”的印象。这样,郑股长下次再想借题发挥,就得掂量掂量会不会牵扯太广,引起不必要的关注。

  从指挥部出来,秦建国没有直接回屯,而是去了公社的邮电所。他给在省城东北师范大学念书的沈念秋写了一封信。这不是一封普通的家书。

  在信里,他照例询问了妻子的学业、儿子的近况,表达了思念。然后,他用一种看似随意的笔触,提到了屯里工副业的发展,提到了砖窑遇到的“质量风波”和郑股长的“严格把关”,也提到了自己如何“虚心接受批评”、“努力改进质量”,并聘请了“专家”进行指导。他写道:“……念秋,你在大学,接触的都是有学问、有见识的人。有时候我真觉得,自己在这山沟里,眼界还是太窄。像郑股长这样的领导,见多识广,要求严格,对我们也是好事,能逼着我们进步。就是不知道,像这种企业和建设单位之间的质量认定,有没有更规范、更上级的条文规定?我也好多学习学习,免得总是被动……”

  他写得很隐晦,但相信以沈念秋的聪慧,一定能读懂他的弦外之音。沈念秋在大学,接触的信息源远非他这偏远农村可比。他希望能通过妻子,了解到一些关于物资采购、质量监管方面的政策信息,哪怕只是一些公开的文件名称或者讨论风向,都可能成为他未来与郑股长周旋的武器。他甚至隐隐希望,沈念秋能否通过学校的关系,接触到一些地区甚至省里工业部门的人脉,哪怕只是间接的,也能形成一种潜在的威慑。

  寄出信,秦建国心里踏实了一些。他意识到,单靠在山沟里倒腾山货、经营一个小砖窑,力量终究是有限的,风险也大。他必须向外看,借助更强大的力量,哪怕只是借一点“势”。

  回到屯里,他又召集了工副业小组的核心成员开会。

  “郑股长这条路,不能只靠喂。”秦建国开门见山,“咱们得给自己多找几条路。”

  他布置了几个任务:第一,砖窑在保证矿山供应的同时,要尝试开拓周边公社和县里的市场,哪怕价格低点,也要把名声打出去,减少对指挥部的单一依赖。第二,蜂场的蜂蜜,不能只等着供销社收购,要尝试做成小包装,看能不能通过关系,往县里甚至地区的百货商店送。第三,基建队除了给矿山干活,也要留意公社和其他大队有没有小型工程可以承接。

  “另外,”秦建国目光扫过众人,“我琢磨着,咱们是不是还能搞点别的?”

  “还能搞啥?”赵大山问道。现在他对秦建国的点子,已经有些盲从了。

  “矿山这么多人,每天吃喝拉撒都是大数目。”秦建国说,“指挥部有食堂,但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我观察了,工人们下了班,想吃口零嘴、喝口小酒都没地方。咱们能不能在公社边上,靠近工地的地方,开个小小的代销点?不图赚大钱,就卖点烟酒、火柴、肥皂、花生瓜子之类的,方便工人,也能给屯里添个进项。”

  这个提议让在座的人都眼睛一亮。这年头,开店可是稀罕事,但如果是为矿山工人服务的“代销点”,性质就模糊了,打着方便工人、服务建设的旗号,或许能行。

  “这事有点敏感,得好好谋划。”秦建国补充道,“先不声张,我去探探路。”

  接下来的日子,秦建国像一只上紧了发条的钟表,忙碌地穿梭于山林、屯子、指挥部和公社之间。他利用护林员身份巡视山林时,更加留意那些易于采集的山野菜、药材分布,为明年开春的“副业”做准备;他打理着砖窑和蜂场的日常,应对着郑股长时不时以“技术顾问”名义提出的“指导意见”和隐晦的索要;他暗中物色着代销点的地址和可能的人选;他还得时刻关注着那个藏在护林点附近的“秘密金库”的安全,矿山建设的爆破声有时隐约可闻,让他寝食难安。

  身体的疲惫尚能忍受,精神上的紧绷却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他感觉自己就像走在结冰的河面上,每一步都要试探,听着脚下冰层细微的碎裂声,不知道哪一步就会彻底塌陷。

  半个月后,沈念秋的回信到了。信里大部分内容都是温暖的家常,报告石头的趣事,描述大学校园的生活。但在信的末尾,她用娟秀的字迹写道:“……建国,你提到的质量问题,我很关注。正好最近学校里有一些关于经济建设的讨论,我也去图书馆查了些资料。国家现在越来越重视经济效益和产品质量,听说地区最近要成立一个‘清产核资、扭亏增盈’领导小组,重点清查国营厂矿的物资管理和损耗问题。关于企业和建设单位之间的质量标准,确实有部颁标准可以参考,我抄录了几个相关的文件编号和名称,你可以留意一下……凡事多学习政策,总没有坏处。你在外一切小心,我和石头都盼着你平安。”

  秦建国反复看着那几行字,尤其是“地区清产核资、扭亏增盈领导小组”和“部颁标准”这几个字眼,眼睛亮了起来。沈念秋果然懂他!这些信息,就像黑暗中透进来的一丝光亮。

  他立刻行动起来。通过指挥部的各种渠道,他悄悄打听关于那个地区领导小组的消息,虽然得到的信息很模糊,但确认确有其事,而且风声似乎有点紧。他又想办法,托人从县里的工业局弄来了沈念秋提到的那几份部颁标准文件(当然是打着“学习提高,更好服务矿山建设”的旗号)。

  当他把那本薄薄的、却代表着上级权威的质量标准手册,看似无意地放在郑股长办公室桌上,并请教某个具体参数时,郑股长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虽然很快恢复常态,但眼神里的忌惮,秦建国看得清清楚楚。

  “建国啊,学习很积极嘛!”郑股干笑两声,“有这个心是好的。具体问题,我们按具体情况办嘛。”

  从此以后,郑股长对砖窑的“挑剔”明显少了,虽然“顾问津贴”照拿不误,但不再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秦建国知道,自己暂时扳回了一城,至少,建立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冬去春来,冰雪消融,山涧的溪流重新欢唱。靠山屯的代销点,终于在公社通往矿山的岔路口边,悄无声息地开了张。只有一间小小的土坯房,卖些最简单的商品,由屯里一个腿脚不便但识文断字的老兵负责看守。生意却出乎意料的好,下工的矿工们很愿意在这里花几分几毛钱,买包烟,打壶散酒,嚼几颗花生米。

  秦建国站在代销点不远处,看着里面隐约的人影,心里却没有多少喜悦。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郑股长那边暂时稳住了,但矿山建设带来的变化日新月异,更多的干部、更多的势力会涌入这片土地。他这点基业,在真正的权力和时代浪潮面前,依然脆弱得如同狂风中的残烛。

  他想起沈念秋信里描述的大学校园,那些朝气蓬勃的年轻面孔,那些关于国家未来的热烈讨论,那是一个他陌生而又向往的世界。而他自己,却深陷在这片山林与工地的泥沼里,与贪婪、算计和风险为伍。

  他摸了摸内衣口袋,那里贴身放着沈念秋和儿子石头的照片。照片上的沈念秋,梳着两条麻花辫,笑容温婉,眼神清澈,与如今信里那个开始关注政策、为他出谋划策的妻子,似乎有了一些微妙的不同。而石头,又长大了一些吧?

  一种强烈的思念和一种更深沉的紧迫感,同时攫住了他。他必须更快地积累力量,积累财富。不仅要够他们在城里安家,还要够应对未来可能出现的任何风波。他要给念秋和石头,一个真正安稳、有尊严的未来。

  春天的山林,万物复苏,蕴藏着无限的生机,也潜藏着未知的危险。秦建国知道,他的征途,才刚刚开始。他整理了一下衣领,迈开脚步,向着砖窑的方向走去。那里,新的砖坯已经码放整齐,等待着窑火的淬炼。而他,也必须在时代的熔炉里,继续挣扎,前行。
  http://www.zwhl.cc/zw41014/460.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zwhl.cc。爱去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m.zwhl.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