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风波暂歇心难安,夜归偶遇探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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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风穿过林梢,呜咽作响,像是在为这场未竟的杀戮收尾。火把的光在风中挣扎,忽明忽暗,将每个人的影子在地上拉扯、扭曲,如同一个个心怀鬼胎的魑魅。高顺走了,马蹄声沉重如铁,踏碎了夜的寂静,也带走了那个名为“玄水令”的禁忌秘密。
吕玲绮也走了,她几乎是夺路而逃,那身烈火般的红衣在夜色中像一道仓皇的血痕,背影里写满了不甘与狼狈。
山坡上,死一样的寂静重新降临。空气里,血的铁锈味、泥土的腥气、松油火把未燃尽的呛人味道,混杂成一种令人作呕的黏稠气息,紧紧地包裹着每一个人。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那股在悬崖边上被逼出来的,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疯狂劲头,正像退潮一般,从我身体的每一寸抽离。随之而来的,是深入骨髓的疲惫与虚脱。双腿像是灌了铅,又软又沉,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此刻被夜风一吹,寒意刺骨。
我赢了吗?
不,我只是从一个必死的陷阱里,侥幸爬了出来,然后一头栽进了另一个更深、更黑的泥潭。
玄水令……
这三个字像一道符咒,在我脑海里盘旋不去。我甚至不敢去回想,高顺最后看我的那一眼。那眼神太过复杂,像是在看一把钥匙,一把不小心打开了潘多拉魔盒的钥匙。
周围的士兵在默默地收拾着残局,动作间透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茫然。他们看向我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不再有轻蔑,也没有了单纯的同情,而是一种混杂着敬畏、好奇,还有一丝刻意疏离的复杂情绪。在他们眼中,我恐怕已经不是那个只会捣鼓庄稼的文弱书生,而是一个与某种神秘而危险的力量有所牵连的怪物。
这种感觉,糟透了。
就在我出神的时候,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我身后响起,伴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风,在血腥气中辟出了一方洁净的领域。
“姜先生。”
是糜夫人的声音。
我转过身,只见她站在离我三步远的地方,火光勾勒出她雍容华贵的侧影。她身旁的甘夫人,则用一种带着几分后怕和探究的目光打量着我,像是第一次认识我。
“夫人。”我躬身行了一礼,开口时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今夜,让先生受惊了。”糜夫人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但那双精明的眸子,却像是在重新估量一件商品的价值,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此地风大,不是说话的地方。若先生不嫌弃,便与我们同乘一车,回城吧。”
同乘一车。
这四个字,让周围几个还没散去的士兵,都下意识地抬起了头,脸上写满了惊讶。在这个时代,主母与一个外臣同乘,即便有甘夫人在场,也是一种极高的礼遇和姿态。
我心中一凛,知道真正的拷问,现在才开始。
“……恭敬不如从命。”我没有拒绝的余地。
马车里,厚厚的软垫隔绝了路面的颠簸,角落的小香炉里燃着安神的熏香,那淡雅的香气与车外血腥的夜晚仿佛是两个世界。
甘夫人大概是真的受了惊吓,一路上都沉默不语,只是偶尔会用复杂的眼神看我一眼,然后迅速垂下眼帘。车厢内的气氛,安静得有些压抑。
糜夫人亲自为我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递了过来,动作优雅,无可挑剔。
“先生的手,还在抖。”她看着我,忽然轻声说道,像是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它确实还在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我自嘲地笑了笑,试图用玩笑来掩饰:“让夫人见笑了,毕竟是第一次离鬼门关这么近。”
“先生过谦了。”糜夫人的笑容温婉,但眼底却不见丝毫笑意,“我倒是觉得,先生非但没有离鬼门关近,反而是将所有人都从一场巨大的灾祸边缘,拉了回来。”
她顿了顿,端起自己的茶杯,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看似随意地问道:“妾身只是好奇,高将军戎马半生,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人物。那女孩手腕上的一个小小刺青,究竟藏着什么骇人的故事,竟能让他如此失态?甚至……不惜当众承认自己‘认错了女儿’,也要将此事强行压下。”
来了。
我握着温热的茶杯,指尖的温度,却驱不散心底的寒意。这个问题,我答不好,就是万劫不复。
我不能说不知道,那会让我今夜所有的表现,都变成一场愚蠢的巧合,价值瞬间归零。我也不能说得太清楚,那会让我显得更加神秘和危险,引来不必要的猜忌和控制。
大脑飞速运转,无数个念头闪过,最终,我选择了一个最稳妥,也最符合我“人设”的说法。
“夫人,其实我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我看着茶杯里晃动的、自己模糊的倒影,缓缓开口。
糜夫人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我没有理会,继续用一种带着几分追忆和恍惚的语气说道:“只是我年少流浪时,曾在洛阳城外的一座破庙里,听一个疯疯癫癫的老道士说过一些胡话。那晚很冷,他喝多了酒,就抓着我的手取暖。”
我仿佛真的回到了那个场景,声音也变得飘忽起来:“他说这世上,有一些见不得光的影子,他们为钱财,为权势,为不可告人的目的而杀人。这些影子,分属不同的‘堂口’,而有些堂口,为了方便辨认彼此,或是标记任务目标,便会在身上留下一些特殊的印记。”
我抬起头,迎上糜夫人的目光,眼神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后怕和庆幸:“那老道士当时醉得厉害,一边打着酒嗝,一边神神叨叨地用手指在我手心画了好几个图案,说见到带这些印记的人,无论死活,都要离得远远的,否则会招来杀身之祸。其中一个,就和今夜那女子手腕上的刺青,一模一样。”
这个故事,半真半假,既解释了我为何能认出符号,又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从一个“知情者”,变成了一个“幸运的旁观者”。
糜夫人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她那双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像一只在评估猎物的狐狸。
“一个疯道士的胡话?”她轻声重复了一句,语气里听不出是信还是不信。
“是,或许只是胡话。”我点了点头,苦笑道,“但今夜看来,疯子的胡话,有时候比正常人的真话,还要真实几分。至于那三个字……‘玄水令’,我也是第一次听说。想来,应该就是那个刺-青所代表的堂口名号吧。”
我说完,便不再言语,只是低头喝茶,将舞台完全交给了她。
车厢内,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车轮压过石板路时,发出的“咯噔”声,一下一下,敲在人的心上。
许久,糜夫人才幽幽地叹了口气。
“看来,这徐州城,远比我们想象的要暗流汹涌。”她放下茶杯,看向我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那是一种全新的审视,不再是看一个有才华的下属,而是看一把锋利却来历不明的刀。她既想将这把刀握在手里,又怕被这把刀的锋芒所伤。
“姜先生,”她重新开口,语气郑重了许多,“今夜之事,干系重大。回到府中,我会立刻禀明主公。在主公做出决断之前,还请先生务必……深居简出,不要再与任何人谈论此事,尤其是吕布那边的人。”
这既是提醒,也是警告。
“我明白。”我点头应道。
马车缓缓停下,已经到了府邸后门。我起身告辞,正要下车,糜夫人却又叫住了我。
“先生。”
我回头。
她看着我,脸上露出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带着几分暖意的微笑:“甄家那位姑娘,是个好孩子。先生如今已是主公倚重之人,有些事,也该有个名分了。待风波平息,我会与主公言说,为你二人主婚。”
我心中剧震,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是安抚,是拉拢,也是一种变相的控制。用婚姻和家庭,将我这匹似乎有些脱缰的野马,牢牢地拴在刘备的战车上。
看着她那不容拒绝的眼神,我只能再次躬身:“……多谢夫人。”
走下马车,冰冷的空气让我瞬间清醒。我回头望去,那辆精致的马车没有丝毫停留,很快便消失在了巷道的拐角。
我独自一人,走在回自己小院的路上。脚步有些虚浮,像是踩在棉花上。今夜发生的一切,像一场荒诞的戏剧,在脑中不断回放。吕玲绮的疯狂,高顺的失态,糜夫人的机心,还有那个该死的“玄水令”。
我感觉自己像一个不小心闯入棋局的棋子,被两只无形的大手,推到了一个风口浪尖的位置上。
推开自己院落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豆灯火,瞬间映入眼帘。
甄姬没有睡。
她就坐在堂屋的灯下,怀里抱着那把古琴,小小的身子缩在椅子里,神情充满了不安与焦灼。
听到开门声,她猛地抬起头,苍白的小脸上,瞬间被巨大的惊喜所填满。
“云公子!”
她丢下琴,像一只受惊的小鹿,跌跌撞撞地向我跑来,一把抓住了我的衣袖,仰着头,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不让它掉下来。
“你……你回来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抓着我衣袖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看着她那张写满了担忧的脸,我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轻轻地触碰了一下。今夜所有的疲惫、惊惧、算计,在这一刻,似乎都找到了一个可以安放的角落。
“我回来了。”我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想给她一个安心的微笑,却发现自己的脸部肌肉早已僵硬。
就在这时,我的目光,无意中扫过房间的角落。那里堆放着一些我平日里看过的竹简,窗户的木棱上,还挂着一件她白天晾晒的、尚未收回的衣服。
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温馨。
可一个可怕的念头,却毫无征兆地,像毒蛇一样钻进了我的脑海。
那个疯道士说,见到带印记的人,要离得远远的……
高顺说,泄露半个字,斩……
这个“玄水令”,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他们行事如此诡异,能量如此巨大,连高顺都讳莫如深。他们……会不会已经盯上我了?这个揭开了他们秘密的人?
这个念头一起,我眼中的整个房间,似乎都变了。那角落的阴影,仿佛随时会站起一个人;那窗外的夜风,听起来也像是有人在窥探的呼吸声。
我刚刚亲手揭开了一个禁忌的秘密,而这个秘密,会不会像跗骨之蛆一样,缠上我,缠上我身边所有的人?
我看着眼前满心欢喜,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甄姬,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从脊椎骨的末端,直冲天灵盖。
我好像,把真正的麻烦,带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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