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御前交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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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玉瑱的正院书房里,此刻他正执着一封来自嶲州的书信,一字一句的看着。

  书信是方庆写的,回忆起两人第一次见面,王玉瑱总是忍俊不禁。

  马骞算是王玉瑱见过的最为肥硕之人,方庆的体型比他有过之无不及。

  第一次见面时,他拖着那肥硕的身材要行跪拜礼,王玉瑱想起身拦住,方庆却不受控制的滑了下去,最后还是项方和段松一左一右将方庆扶起来的。

  只是初次见面的滑稽不提,此人对钱财账目的敏感和掌控算是让王玉瑱开了眼界。

  马骞作为投名状递上的五十多本账册,方庆一晚便整理的规规矩矩,条目醒然。

  至此王玉瑱终于了解了惊尘族兄对其评价的含金量,不愧于那句“筹算账目之天才”。

  而信中内容很精简,只是照常汇报盐场的盐务份例和日常琐事,王玉瑱细细阅毕,指尖在“份例已妥”四字上轻轻摩挲了一下,便随手将信纸凑近烛火。

  橘红色的火苗舔舐上来,迅速将密信吞噬,化作一小撮灰烬,飘散无踪。

  就在此时,书房外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元宝恭敬而带着一丝紧张的通传:

  “二郎君,宫里来人了,是陛下身边的张内侍,说是有陛下口谕,请您即刻接旨!”

  王玉瑱眉梢微挑,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了那副略带疏懒的神情,仿佛刚才那个在阴影中审视着巨大财富与权力的冷峻身影,只是幻觉。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淡然应道:“知道了,这便来。”

  陛下的突然召见,所为何来?

  他心中瞬间转过几个念头,面上却已挂起了那副长安城勋贵子弟们熟悉的、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容,举步向外走去。

  一路上,王玉瑱与张瑾都保持着诡异的沉默。

  只是相对王玉瑱的沉静无言,张瑾心里却忍不住嘀咕,记忆中那个疏狂放达、醉眼朦胧的酒谪仙,如今虽蓄起了短须,眉宇间却更多了几分深潭静水般的沉稳。这般气度,当真只因容貌稍改?

  两人一路沉默到甘露殿外,张瑾微微欠身道:“王公子请在此稍待,老奴先去禀报陛下。”

  “好,王公公请便。”

  没一会,殿外的小太监便高声通报宣王玉瑱觐见。

  王玉瑱整了整衣冠,步履沉稳地踏入甘露殿。五年光阴流转,再度立于这九重宫阙之上,心境却已大不相同。

  御座之上的李世民,看着阶下躬身行礼的身影,目光在他面上停留片刻,尤其在颔下那梳理齐整的短须上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讶然,随即化为带着几分欣慰的笑意。

  “平身吧。”皇帝的声音里带着不容错辨的温和。

  “五年不见,玉瑱蓄了须,瞧着倒是稳重了许多,看来嶲州的风沙,确实磨去了你几分少年孟浪之气。”

  王玉瑱起身,垂首恭立:“陛下谬赞,臣不敢当。”

  李世民也不多绕弯子,指尖轻点御案,旧事重提:“如今太常丞一职空缺,你本是熟手,可愿再履旧职,为朕分忧?”

  王玉瑱几乎是想都未想,便躬身推辞,言辞恳切却异常直接:“陛下厚爱,臣感激不尽。然臣自知才疏学浅,实非处理政务之材。

  当年在太常寺任上,也多赖王主簿从旁鼎力相助,方能勉强支应。臣亦深知其为人勤勉忠厚,故而见其遭遇不公,蒙受欺压,方才忍不住仗义执言,恳请家兄主持公道。

  此乃臣行事之本分,并非妄图借此回归旧职。”

  他这番话,既点明了自己能力有限,又将为王千成出头之事归结于纯粹的“仗义执言”,将自己与兄长的行为动机剥离了权力算计,显得光明磊落。

  李世民听罢,眼中笑意更深,显然对他的回答并不意外,刚欲再言,却见内侍张瑾快步上前,低声禀报:“陛下,韦贵妃娘娘在殿外求见。”

  王玉瑱心头猛地一跳,暗自叫苦。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他在陛下面前刚提完韦家糟心事的时候来?这位贵妃娘娘,莫非是得了风声,特意来为她那不成器的侄子“找回场子”的?

  他下意识地抬眼偷觑御座上的天子,却见李世民脸上非但毫无愠色,反而露出一抹几不可察的、如同看戏般的玩味表情,朗声道:“宣。”

  一直静立旁观的房玄龄,此刻眉头微动,心知这等后宫、外戚与勋贵之间的牵扯最为麻烦,他一个中书令实在不宜在场。

  他当即上前一步,拱手道:“陛下既有家事,老臣先行告退。”

  谁知李世民今日似乎兴致极高,那股属于帝王的“恶趣味”占了上风,他摆了摆手,语气不容拒绝:

  “玄龄且慢,留下无妨。待会儿朕还有正事要与你和叔玠相商,一并听了便是。”

  房玄龄闻言,只得苦笑着退回原位,与同样感到些许无奈的王珪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甘露殿内的气氛,因韦贵妃的即将到来,瞬间变得微妙而复杂起来。

  片刻后,韦贵妃款款步入殿中,裙裾曳地,环佩轻鸣。她先向御座上的李世民盈盈一礼,声音柔婉:“臣妾参见陛下。”

  李世民含笑点头,殿内众人,包括房玄龄、王珪与王玉瑱,亦齐声向贵妃见礼。

  韦贵妃在李世民身侧的锦墩上落座,目光这才仿佛不经意地扫过站在下首的王玉瑱,眼中带着恰到好处的陌生与好奇,轻声问道:

  “陛下,这位官员看着好生面善,却一时想不起是哪位才俊?”

  李世民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如同看着精心安排的戏码如期上演,他对王玉瑱道:“玉瑱,贵妃垂询,你还不回话?”

  王玉瑱心中暗叹一声,今日陛下是打定主意要看他如何应对了。

  他面上却不露分毫,依礼恭敬答道:“回贵妃娘娘,臣名王玉瑱,此前回嶲州养心,近日方归,如今……暂是白身,闲居在家。”

  韦贵妃闻言,做恍然状,语气带着几分夸张的赞叹:“哦——原来你就是那名动长安的‘酒谪仙’!怪不得本宫觉得气度不凡。

  你这几年悄然离京,长安城的诗会少了你的墨宝,可是失色不少,连陛下与本宫都时常觉得,少了几分意趣呢。”

  这话听着是捧,实则将他架在火上。

  王玉瑱立刻躬身,言辞谦逊至极:“娘娘谬赞,实在折煞微臣了。臣那点微末伎俩,不过是酒后狂言。

  我大唐地大物博,文采风流的才子如过江之鲫,胜臣者不知凡几,臣万万当不起娘娘如此抬爱。”

  韦贵妃见他应对得体,不着痕迹地将话题一转,语气变得柔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

  “说起来,前些日子,本宫那不成器的侄儿东霖进宫来,哭诉在衙署受了些委屈,本宫已狠狠责罚过他了。

  那孩子自小被家里娇惯,性子是莽撞了些,若有得罪之处,王家郎君还需海涵,莫要同他一般见识。”

  这话看似道歉,实则点明了此事与她、与韦氏有关。

  王玉瑱心领神会,立刻接口,态度愈发恭敬,话语却绵里藏针:“娘娘言重了。臣之前并不知晓,那被欺压至斯的好友,得罪的竟是贵妃娘娘的子侄。

  若是早知有此层关系,臣……是万万不敢,亦不能,为挚友强出这个头的。”

  他这话,明着是说自己冒犯,暗里却坐实了韦东霖仗势欺人,而他王玉瑱出手,乃是出于不知情的“义愤”,甚至隐含了一丝“若早知是贵妃亲眷,或许便忍气吞声”的反讽。

  两人言语往来,机锋暗藏,一个试图以势压人,一个巧妙以理反击。

  一旁的李世民看得津津有味,手指轻轻在扶手上点着,眼中满是欣赏,仿佛在观赏一出编排精妙的好戏,若非场合不对,几乎要抚掌称善。

  房玄龄与王珪垂首而立,眼观鼻,鼻观心,心中却皆是为王玉瑱捏了把汗,又暗赞这小子几年历练,竟已如此沉稳老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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