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长安星轨

　　隋唐世界。

　　当踏入此界的流光散尽，时空的眩晕感消退，首先感受到的是一种近乎窒息的丰沛。

　　那不是空气的稀薄，恰恰相反——

　　是天地间充盈的法则与灵气太过浓郁，太过驳杂，太过活跃。

　　以至于初次踏入者，需要数个呼吸的时间，来适应这万法并存的磅礴压力。

　　天空，并非单一的存在。

　　自下而上，赫然分为三层：

　　最下层，离地约千丈处，悬浮着一座浩瀚城池的虚影。

　　那是长安神都的投影，却非静止。

　　可见朱雀大街车马如织的流光，东西两市繁华喧闹的气运烟霞，皇城宫阙上方盘踞的巍巍龙形。

　　更奇异的是，这长安虚影并非完整一体。

　　而是由无数细小的、泛着淡金色光泽的法则符文，如同砖石般垒砌而成。

　　每一枚符文，都代表着一条具体的人间律令、一种市井习俗，或是一缕万家灯火凝聚的人道愿力。

　　这些符文缓慢流转，让整座长安城，如同活物般呼吸，散发出堂皇、有序却又不失生机的人道光辉。

　　中间层，约在三千丈至万丈高空，景象陡然一变。

　　那里悬浮着七十二座大小不一的浮空山门。

　　有道观清虚，紫气缭绕，隐约有太极图虚影，缓缓旋转；

　　有佛寺庄严，金顶生辉，梵唱之音，如涟漪般在云端扩散；

　　有剑阁孤峭，剑气冲霄，万道剑意虚影，在阁楼周围凝而不散；

　　有书院肃穆，文华如柱，朗朗读书声，竟化作肉眼可见的文字长河环绕……

　　每座山门，都代表着一种在隋唐时期，绽放异彩的修行体系或思想流派。

　　它们并非死物，山门之中隐约可见人影绰绰，那是当年鼎盛时期留下的“道韵烙印”，仍在按照某种规则，演绎着各自的修行法则与理念争鸣。

　　而最上层，在万丈苍穹之上，则是一片浩瀚无垠的星海。

　　但与真实星空不同，这里的星辰轨迹并非自然生成。

　　无数星辰被无形的力量牵引，构成了一个庞大到难以想象的立体阵图——

　　那是隋唐时期天文历法、占星术数、乃至机关算术，巅峰成就的集合体现。

　　星辰明灭间，洒下的并非仅仅是光辉，而是一道道清冷、精确、充满理性秩序的星力法则。

　　如同经纬线般贯穿天地，隐隐制约调和着，下方万法可能产生的冲突与混乱。

　　三层天穹，分别对应人道秩序、万法争鸣与天理调和，共同构成了，此界独特而精妙的法则生态。

　　而大地，同样不遑多让。

　　视线所及，并非单一地貌。

　　李淳风脚下所踏，是一片青石铺就的广场。

　　广场边缘立着古朴的日晷与铜壶滴漏，这是“司天台”的投影区域。

　　空气中弥漫着，精纯的星象推演道韵，对修炼观星术、占卜术的修士有极大裨益。

　　但若向东望去，约五里之外，大地骤然下沉，化作翻滚的赤红岩浆池。

　　池中矗立着巨大的锻铁炉与风箱虚影，灼热的气浪扭曲视线，那是“将作监”神匠坊的异象，充斥着最纯粹的“匠造”与“火炼”法则。

　　向北，则是连绵的药田虚影，奇花异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开花、结果、凋零、再重生。

　　循环不息，药香弥漫十里，那是“太医署”药王谷的烙印。

　　向西，有剑气纵横的戈壁，有黄沙漫天的古战场，有胡商驼队行走的丝路幻影……

　　这个世界，仿佛将整个隋唐时期最精华的文明成就、修行流派、地理风貌。

　　以“道韵烙印”的方式压缩、提炼、并置在了同一片时空之中。

　　“好一个……万法之纳。”李淳风深吸一口气。

　　感受着空气中，至少七种不同属性的灵气，同时涌入经脉，带来的微微刺痛与奇异共鸣，轻声感叹。

　　他身后，近四十名大唐年轻精锐相继稳住身形，无不被眼前景象震撼。

　　程处默挠了挠头，瓮声瓮气道：“这地方……花里胡哨的，该往哪儿走？”

　　秦怀玉持枪警戒四周，目光锐利：

　　“天地法则如此活跃驳杂，在此修行，若能寻得与自身功法契合的区域，必能事半功倍。但若误入相克之地，恐有祸患。”

　　长孙冲则已取出随身舆图与罗盘——这是临行前其父长孙无忌所赐，内蕴大唐气运，可感应机缘方位。

　　此刻罗盘指针正在疯狂旋转，显然周围机缘太多，磁场混乱。

　　“肃静。”

　　袁天罡平和的声音响起，压下了众人的骚动。

　　他已换上一身简朴的深蓝色道袍，白发以木簪束起，手持一柄看似普通的桃木拂尘，立在场中。

　　身形并不高大，却莫名给人一种“稳如泰山，融于天地”的感觉。

　　“此界法则，重包容与印证。”

　　袁天罡目光缓缓扫过天地三层，最后落回众人身上，

　　“万物皆有其道，万法皆有其理。强求同化，反失其真。

　　尔等需谨记：入此地，非为战胜某种单一法则，而是于万法激荡中，寻得己道之坐标，印证自身所学，查漏补缺，触类旁通。”

　　他顿了顿，继续道：

　　“然，机缘往往伴随凶险。天庭既开此路，必有深意。

　　吾等首要之事，乃探查此界根本规则，摸清天庭布局脉络。长孙冲。”

　　“学生在。”长孙冲上前一步。

　　“你率十人，以此广场为基，向东、北两个方向探索，以三十里为限。

　　重点探查神匠坊与药王谷两处区域，记录其中道韵特性、可能存在的天然灵材、以及……是否有其他势力，先于我等抵达的痕迹。

　　遇险即退，以信号符箓联络。”

　　“遵命！”

　　“程处默、秦怀玉。”

　　“在！”两人抱拳。

　　“你二人各率九人，向西、南探查。

　　西面剑气戈壁与古战场煞气浓重，处默，你修炼天罡斧法，刚猛有余，或可借此煞气磨砺锋芒，但需谨守心神，莫被煞气侵染。

　　怀玉，你枪法刚柔并济，南面丝路幻影与异域风情混杂，或有不同文明道韵交织，可拓宽眼界。

　　同样，三十里为限，遇强敌不可恋战。”

　　“明白！”

　　“尉迟宝林。”

　　“末将在！”

　　“你率剩余七人，留守此司天台广场，构筑简易防御阵势，建立临时据点。此区域星象道韵浓郁，对吾等推演天机、恢复灵力皆有益处，需牢牢守住。”

　　“得令！”

　　袁天罡分派完毕，众人立刻行动起来，训练有素，毫无拖沓。

　　李淳风站在师父身侧，低声问：“师父，您独坐中枢，是否要动用前字秘，推演此界天机变数？”

　　袁天罡微微颔首，目光投向苍穹最上层的浩瀚星海：

　　“此界星轨，乃人为布置。观其轨迹运行，可窥天庭意志一二。然……”

　　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星象有滞涩之处，似有异物混入天轨，干扰了原本精密的法则流转。淳风，你随为师同观。”

　　说罢，他拂尘轻扬，一道清光笼罩二人。

　　李淳风只觉眼前景象变幻，神识仿佛被拔高，瞬间来到了万丈高空，置身于那片浩瀚的立体星海阵图之中。

　　周围是缓缓运行的星辰，每一颗都非实体，而是精纯的星力与法则凝聚的光点，按照玄奥的轨迹移动，构成一幅幅蕴含深意的阵图。

　　“看那里。”袁天罡指向星海东北角。

　　李淳风凝神望去，只见那片区域，本应有七颗星辰构成一个标准的“北斗璇玑阵”。

　　但此刻，第七颗“摇光星”的位置，光芒明显黯淡，且运行轨迹出现了细微的、不规则的“颤抖”。

　　更诡异的是，在那颗黯淡星辰的周围。

　　隐约有一些极淡的、非星力构成的“白色丝线”状虚影，如同蛛网般粘连着附近的几颗星辰，似乎正在缓慢地从星辰中汲取着什么。

　　“那是……什么？”李淳风感到一股寒意。

　　“非此界原生之物。”袁天罡语气凝重，

　　“其气息……带着一种纯粹的吞噬与同化意味，与星力蕴含的推演、调和道韵格格不入。

　　像是一种……寄生在法则中的虫豸。”

　　“虫豸？寄生在星轨法则中？”

　　李淳风倒吸一口凉气，“何人能有此等手段？”

　　“布置此界者。”袁天罡缓缓道，

　　“天庭。若为师所料不差，此物应是天庭埋设的收割手段之一。

　　当万法激荡，英才争锋，修士释放道韵，印证己道时，这些虫豸便会悄然活动，汲取逸散的道韵精华，乃至……直接寄生侵蚀道心不稳者。”

　　他收回目光，看向下方广袤的大地：

　　“此界处处机缘，实为诱饵。诱使天骄们全力施为，绽放道韵光华，从而成为这些虫豸最好的养料。好一个阳谋。”

　　“那我们……”李淳风心中沉重。

　　“将计就计。”

　　袁天罡眼中闪过一丝锐芒，

　　“既要得机缘，淬己身，又要避开，乃至清除这些虫豸。

　　这本身，便是对心性、智慧与实力的终极考验。

　　通知各处，探索时务必凝守道心，察觉任何非原生、不协调的异样能量或物体，立即上报，不得轻易接触。”

　　“是！”

　　就在袁天罡师徒，于高空观测星轨异状的同时。

　　此界西北方，距离司天台约两百里的古战场边缘。

　　空间剧烈扭曲，暗紫色的魔气如井喷般涌出，撕裂了黄沙漫天的景象。

　　一队约四十余人的身影，在魔气簇拥下，悍然降临。

　　为首者，身高近丈，暗青皮肤覆盖细密鳞甲，正是韩擒虎。

　　他手中的破军槊重重杵地，魔气荡开一圈沙浪，腥风扑面。

　　“呸！这鸟地方的灵气，真是令人作呕的正派味道。”韩擒虎啐了一口，赤红双目扫视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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