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0章 静水之择与禁忌之念

　　灵犀阁，万象天穹殿内，那场关乎两个世界命运的阁议，在默王妃抛出“信仰引导”、“自然预警”、“诺亚方舟”三策之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深沉的寂静之中。

　　高台之上，诸位阁主神色各异，内心波涛汹涌。默的三策，如同三块巨石投入深潭，激起的涟漪层层叠叠，每一个策略都牵扯到巨大的力量、精密的布局、以及……难以估量的因果与代价！

　　时希眼中时光长河奔流不息，无数未来的光影碎片在她瞳孔中明灭闪烁，推演着每一条策略实施后可能引发的连锁反应，她的眉头时而紧蹙，时而舒展，显然在权衡着最优的时间节点与可能出现的悖论。

　　黎灰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沉思，暗影之力在他周身缓缓流淌，仿佛在计算着每一策背后的能量守恒与熵增定律，以及……那“方舟”计划可能对宇宙平衡产生的微妙影响。

　　花翎眼中充满了悲悯与不忍，生命之力微微波动，她似乎在感受着“冰河时期”对万物生灵带来的巨大痛苦，也在权衡着“保留火种”与“自然净化”之间的伦理悖论。

　　冰璃雪冰雪般的容颜上寒意凛冽，她正在评估自身冰雪本源能否支撑起全球范围的冰封，以及这种强行干预对自然循环本身可能造成的二次伤害。

　　庞尊雷光隐现，暴躁中带着一丝兴奋，似乎在思考如何用雷霆之力加速预警，或者……在“方舟”计划中扮演怎样的角色。

　　颜爵司仪更是额头见汗，手中玉如意都快捏出水来，他不仅要消化这惊天动地的计划，还要思考如何协调各方，以及……艺术在末日中该如何自处？

　　整个大殿，气氛凝重得仿佛要滴出水来。每一个决策，都可能关系到亿万生灵的存亡，由不得他们不慎重！

　　而在这场风暴的中心，提出这三策的默王妃，此刻却……显得异常“平静”。

　　她不再言语，只是微微侧过身，将身体的重心，轻轻地、完全地……靠在了身旁静坐如渊的夫君——水清漓的身上。

　　她的脸颊贴着他微凉却坚实的臂膀，狐狸眼半阖着，长而卷翘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遮住了眸中所有的情绪。她的一只手，依旧与水清漓的手交握着，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他冰凉的指节，仿佛在汲取着某种安定的力量。

　　从外表看，她仿佛只是有些疲惫，在依靠着自己的道侣休息，等待着诸位阁主的讨论结果。

　　然而，在她的内心深处，在那片只有她自己才能窥见的、狡黠灵动却又深不见底的心湖之中，却正在翻涌着……与表面平静截然不同的、冰冷甚至……带着一丝残酷意味的……思绪。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优胜劣汰……’

　　一个冰冷如万载玄冰的念头，如同毒蛇般，悄然滑过她的脑海。

　　‘这本就是……天地至理。’

　　她的心湖中，倒映出方才自己提出的“三策”，尤其是那“诺亚方舟”计划。在众仙看来，这或许是绝境中的一线生机，是仁慈的“火种”保留。

　　但在默的认知深处……这所谓的“生路”……本身……就是一种……破例！一种……违背自然法则的……干预！

　　‘按照最原始、最纯粹的自然法则……’ 她的思绪变得极其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在禁忌之地浸染多年而形成的……漠然， ‘人类……走到今天这一步……肆无忌惮地破坏自然平衡，透支星球潜力……’

　　‘早就该……被淘汰出局了！’

　　‘就像……曾经称霸大陆的恐龙……’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远古巨兽在环境剧变中哀嚎倒下的画面，‘就像……那沉入深海的亚特兰蒂斯文明……’ 她仿佛看到了辉煌的城邦被滔天巨浪吞噬的幻影。

　　‘它们……何曾有过……‘诺亚方舟’？何曾有过……被‘筛选’的资格？’

　　‘破坏规则者，终将被规则反噬……这本就是……天道轮回！’

　　一股源自禁忌之地、弱肉强食、冰冷无情的法则意念，在她心湖中弥漫开来。在那片法则之下，失败者没有资格谈条件，更没有资格被“怜悯”！毁灭，是唯一的归宿！

　　‘若是按照我在禁忌之地学到的……世王哥哥的行事准则……’ 默的心微微一颤，仿佛看到了世王那漠视众生、执掌终焉的深邃眼眸，‘面对这样一个……内部腐烂、自取灭亡的文明……最直接、最‘高效’的办法……就是……’

　　‘毁灭！’

　　‘启动‘杀手锏’，彻底隔绝！任由地球在自身的业火中燃烧殆尽！仙境独善其身！这才是……最符合‘力量至上’、‘清除隐患’的……做法！’

　　‘干净！利落！不留后患！’

　　想到这里，默靠在水清漓臂膀上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一股冰冷的、属于禁忌之地的杀伐之气，险些不受控制地逸散出一丝！但立刻，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她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身边人儿那平稳的呼吸与微凉的体温，心中那冰冷的杀意，才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

　　‘可是……’ 她的思绪陡然一转，变得……复杂而……柔软。

　　‘不能这么做……’

　　‘至少……现在不能……’

　　‘因为……’

　　她微微抬起头，狐狸眼睁开一丝缝隙，偷偷瞄了一眼身旁水清漓那完美如冰雕的侧颜。他冰蓝色的眼眸微垂，似乎也在沉思，但那周身散发出的静水气息，却依旧带着一种……包容万物（哪怕是被污染之物）的……深沉底蕴。

　　‘因为……清漓……’

　　‘他……是水啊……’

　　‘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他的道……是静水流深，是包容，是……哪怕被污染，也依旧蕴含着‘净化’与‘新生’的可能……’

　　‘他……不会同意……那种……彻底的毁灭……’

　　‘他看似冰冷，心中……却藏着对这世间万物……最深沉的……悲悯……’

　　默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柔情与……一丝……庆幸？

　　‘我给人类留的这条‘生路’……’ 她心中暗道，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说到底……不是因为他们值得……’

　　‘而是……完全……是看在……我家清漓的份上啊！’

　　‘是因为……我不想看到他……因为地球的彻底毁灭……而伤心……’

　　‘是因为……我知道……若真启动‘杀手锏’，他虽不会反对，但心中……必定会留下永恒的遗憾与……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痕……’

　　‘我舍不得……’

　　这个认知，让默的心中既感到一丝无奈，又充满了某种坚定的甜蜜。她可以面对世王的威压，可以算计天道，可以玩弄人心，但唯独……无法忍受水清漓眼中出现一丝一毫的悲伤。

　　‘所以……’ 她重新阖上眼，将脸颊更紧地贴着他的手臂，心中叹息，‘才有了这‘信仰引导’、‘自然预警’、‘诺亚方舟’的……妥协之策……’

　　‘这是在自然法则的‘淘汰’与清漓心意的‘保全’之间……找到的……一个脆弱的平衡点……’

　　‘一个……给了人类一线生机……却也设下了最严苛考验的……‘缓刑’！’

　　‘若人类能抓住这一线生机，自救成功，自然皆大欢喜……’

　　‘若不能……’ 她的心再次冷硬起来，‘那么……进入‘方舟’、经历冰河时期、等待新生……就是他们……唯一……也是最后的……出路！’

　　‘这……已经是我……能做出的……最大限度的……‘仁慈’了！’

　　‘毕竟……’ 她最后想道，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酷，‘机会给了，抓不抓得住……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法则……在‘方舟’的筛选上……依旧适用！’

　　思绪落定，默的心中一片清明。她不再纠结于“该不该给生路”的问题，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如何将这三策完美实施之上。

　　她微微动了动，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完全信赖地依靠着水清漓，仿佛外界所有的纷争与抉择，都与她无关了。她已将最难的“方向”提出，剩下的细节与执行，自然该由灵犀阁的诸位“高个子”去头疼了。

　　虚空之中，水龙发出一声极其低沉、悠长、仿佛洞悉了一切、却又选择了沉默与守护的龙吟喘息。

　　水清漓冰蓝色的眼眸微转，落在怀中人儿那看似恬静的睡颜上，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的微光。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揽着她的手臂，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分。

　　静水无言，却已包容了她所有的……算计、挣扎、与……那深藏于冷酷之下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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