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深渊的“馈赠”

　　锈带清晨，灰雪未化，矿场广场却罕见地灯火通明。

　　两辆纯白装甲车碾过泥泞，车门喷着深蓝科技的螺旋纹章，像两条冷血的鲸。

　　守卫驱赶矿工列队，鞭梢在空中炸出脆响，却掩不住众人眼里的光——那是对“离开”的渴望，比矿脉更亮。

　　周凡排在末尾，背部的鞭伤结成硬痂，随呼吸一起一伏，像一排暗红的锯齿。

　　他低头盯鞋尖，余光却捕捉到车门开启：

　　白靴落地，长裤缝线与地面呈九十度，锋利得像解剖刀。

　　来者三十出头，金边眼镜，白大褂纤尘不染，胸牌折射冷光——

　　【李维斯·Ω项目主管】

　　“各位工人，早上好。”

　　声音不高，却穿透雨棚的滴答与人群的喘息。

　　李维斯单手插兜，另一手托着平板电脑，屏幕滚动着密密麻麻的基因序列表。

　　他的目光扫过队列，像在评估一排排试管，兴奋被冷漠包裹，透出冰渣。

　　“深蓝科技需要勇士，”他微微抬颌，“自愿参与营养耐受测试，为期两周。通过者，可获得——”

　　他故意停顿，伸出三根手指：

　　“一，上城区临时身份；二，b级膳食配给；三，家人医疗豁免权。”

　　人群短暂静默，随即爆发出比爆破更嘈杂的骚动。

　　“我报名！”

　　“选我，我儿子在发热——”

　　手臂如枯林般举起，每一根都刻着辐射斑与裂口。

　　周凡没动。

　　那股不安像冷泉，从脚底漫上天灵盖——

　　营养测试？需要荷枪实弹的守卫？为什么李维斯的眼底，闪着与巴克尔同样嗜血的光？

　　李维斯抬手，人群瞬间安静。

　　“为确保多样性，我们需随机挑选。”

　　他滑动手腕，平板投射出一片蓝色光幕，矿工的编号如雪花翻滚。

　　最终，十枚灰色数字定格。

　　【F-Δ-7032】赫然在列。

　　周凡瞳孔骤缩，呼吸卡在喉间。

　　身旁的老矿工用力拍他肩膀，羡慕得嘴唇发抖：“小子，你走运了！”

　　走运？他听见自己骨缝在哀鸣。

　　李维斯抬眼，目光穿过人海，精准钉在他脸上，像在显微镜下锁定一枚变异细胞。

　　嘴角勾起，礼貌而冰冷：“恭喜。”

　　巴克尔的笑声从侧后方炸开，油腻、谄媚。

　　“博士阁下，这批‘志愿者’保证干净！”

　　他一脚踹在周凡腿弯，强迫他踉跄出列，像展示一件刚拆封的货物。

　　“这个虽然评级F，但骨头够贱，耐抽，耐摔，最适合极端测试！”

　　李维斯推了推眼镜，反光遮住了瞳孔。

　　“很好，要的就是‘极限耐受’。”

　　他在平板上轻点，备注栏出现一行小字：

　　【Ω-7候选——低基因适配性\/高生存意志\/对照组理想容器】

　　周凡试图开口，嗓音却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

　　两名深蓝守卫上前，一左一右扣住他手臂，合金手铐“咔嗒”锁紧，腕骨立即传来冰凉与疼痛。

　　其余被选中的矿工也被拉出队列，有人激动得哽咽，有人腿软如煮烂的面条。

　　“家属登记在那边！”巴克尔指着远处铁桌，自己却凑到李维斯身旁，弓背递上一份手写名单。

　　周凡瞥见纸页边缘，用红笔圈出的，全是平时被他“重点照顾”的刺头、病号、F级废料。

　　——这不是随机，是一场清扫，而巴克尔亲手把垃圾袋系紧。

　　绝望在胸腔里炸开，他却无力挣脱。

　　守卫推搡着十人登上装甲车后舱，车门合拢，白炽灯将每张脸照成纸样苍白。

　　周凡靠内壁滑坐，手铐链在地板划出细响，像替自己提前敲响的丧钟。

　　车外，李维斯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来，温和得令人毛骨悚然：

　　“感谢各位的奉献，科学不会忘记你们。”

　　引擎轰鸣，车辆碾过坑洼，雨点敲打钢板，像无数细小的指甲在抓挠。

　　幽闭的厢厢里，有人低声祈祷，有人啜泣。

　　周凡盯着手背——那里，鞭痂与裂口交错，鲜血沿指缝渗出，滴在洁白车厢地板，红得刺目。

　　血点被灯光拉出一道细长阴影，像一条正在裂开的缝隙，通往未知深渊。

　　他忽然意识到，从被选中那一刻起，矿坑、鞭打、辐射，都成了旧伤。

　　真正的地狱，才刚刚升级。

　　装甲车颠簸远去，尾灯在雨幕里化成两点冷红，像一双窥视的眼，目送锈带继续吞咽新的残渣，也目送深渊的“馈赠”缓缓合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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