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晨曦、流言与少年的宣告（上）

　　翌日，辰时。

　　“蜜意坊”刚刚卸下门板，甜香的雾气尚未完全弥漫开，一个靛蓝色的身影便已准时出现在了店门口。

　　三秋今日显然精心打理过，墨发束得一丝不苟，换了一身崭新的、绣着暗银色云纹的劲装，更衬得人身姿挺拔，英气逼人。他抱着臂，斜倚在门框上，看似懒散，那双星眸却亮得惊人，时不时扫向学府来的方向，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近乎耀眼的、春风得意的气息。

　　伙计认得他，笑着打招呼：“三秋师兄，今日还是杏仁豆腐和桂花糖糕？”

　　“嗯，老位置。”三秋心情极好地应道，目光依旧黏在巷口。

　　辰时过一刻。

　　那抹月白色的、清丽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巷口，步伐依旧平稳，却似乎比平日稍快了些许。

　　三秋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立刻站直身体，刚要扬起笑容抬手招呼，却在看清来人的瞬间，心跳停了一瞬。

　　符玄确实来了。她也换了一身新的衣裙，水绿色的，比昨日的月白更显清雅活泼，发间依旧簪着他送的那支玉兰发簪。然而，与三秋的春风满面不同，她微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投下小片阴影，脸颊似乎还残留着些许未散尽的薄红，尤其是走到近前，目光与他相接的刹那，竟像是被烫到一般迅速移开，下意识地抬手拢了拢并不凌乱的发丝，一副明明紧张却偏要强作镇定的模样。

　　“…来了？”三秋压下心底那点异样，走上前，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些。

　　“…嗯。”符玄低低应了一声，视线飘忽，就是不肯看他，“…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店里，在老位置坐下。气氛比昨日更加微妙，弥漫着一种甜蜜又尴尬的张力。

　　伙计很快送上了甜品。

　　三秋将自己面前那碗杏仁豆腐上的糖浆，细心地将沉底的干桂花勺起，均匀地淋在嫩白的豆腐上，然后极其自然地将碗推到了符玄面前。

　　“…试试这样。”他语气随意，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符玄看着那碗被精心布置过的杏仁豆腐，微微一怔，心头像是被羽毛轻轻拂过，泛起一丝涟漪。她拿起小勺，低声道：“…多谢。”

　　两人默默吃着甜品，一时无话。三秋几次想开口，都被符玄那副“专心致志吃东西、勿扰”的姿态给堵了回去。他看着她微红的耳尖，心里像是被小猫爪子挠过一样，又痒又无奈。

　　小古板…害羞起来还真是…别有一番风味。就是太能憋了！

　　好不容易吃完，走出蜜意坊。阳光正好，金人巷也逐渐热闹起来。

　　三秋故意放慢脚步，与符玄并肩而行。手臂时不时“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臂，感受到那瞬间的僵硬和加快的心跳，他嘴角的笑意就加深一分。

　　符玄则全程目视前方，努力维持着面无表情，试图忽略身边那个存在感极强的、不断散发热量和骚扰的家伙，以及自己那完全不听话的心跳。

　　“下午实战课，”三秋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听说教习搞来了几个新型的‘机巧傀儡’，有点意思，一起去看看？”

　　“…嗯。”符玄依旧言简意赅。

　　“那说好了，下课等我。”

　　“…再看。”

　　“不准再看！”

　　两人就这么别别扭扭地聊着（主要是三秋说，符玄偶尔应一声），朝着学府走去。他们之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以及符玄发间那支眼生的、明显价值不菲的玉兰发簪，再次引来了无数探究和好奇的目光。

　　等他们回到学府，关于“仙舟双星”关系突飞猛进、甚至可能已经“暗通款曲”的流言，已经以惊人的速度传遍了各个角落。

　　“听说了吗？！三秋师兄和符玄师姐早上一起从金人巷回来的！”

　　“真的假的？他们不是死对头吗？”

　　“千真万确！好多人都看见了！两人还并肩走路！符玄师姐头上多了根新簪子，一看就不是凡品！”

　　“难道是三秋师兄送的？！”

　　“天啊！这算什么？不打不相识？因恨生爱？”

　　诸如此类的议论，在走廊、课堂、练功场悄悄蔓延。好奇、惊讶、羡慕、嫉妒…各种目光如同蛛网般缠绕着他们。

　　符玄对这类目光和议论极其敏感，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一整天都绷着脸，周身气压比平时更低，试图用冰冷隔绝一切窥探。但这反而更像是欲盖弥彰。

　　三秋则截然不同。他仿佛浑然不觉那些议论，或者说，根本不在乎。甚至有人大着胆子当面调侃他：“三秋师兄，好事将近啊？”他也只是懒洋洋地瞥对方一眼，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却越发引人遐想，仿佛默认了一切。

　　这种态度，无疑让流言发酵得更加猛烈。

　　下午实战课。

　　教习果然弄来了几具来自工造司的最新试做型“机巧傀儡”，结构精巧，攻击模式多变，极难对付。不少学子上去挑战，都灰头土脸地败下阵来。

　　“有点意思。”三秋活动了一下手腕，星眸中燃起战意，看向符玄，“比比？”

　　符玄正被周围的窃窃私语弄得心烦意乱，闻言，金瞳一冷，正好需要发泄：“…怕你不成。”

　　两人同时跃入演练场，各自选定一具傀儡。

　　“开始！”

　　指令落下，战斗瞬间爆发！

　　三秋的剑依旧霸道凌厉，却比平日更多了几分缜密，似乎在尝试将某种新的感悟融入剑招。符玄的阵法则更加灵动迅捷，计算推演的速度依旧快得惊人。

　　他们虽依旧是各自为战，但那种无形的、相互较劲又隐隐呼应的氛围，却比任何言语都更能说明问题。

　　尤其是当三秋一剑劈退自己的傀儡，抽空朝符玄那边投去一个带着赞许和挑衅的眼神，而符玄则回以一个冰冷的、却并无恶意的白眼时，围观群众的心中基本都有了答案。

　　这哪里是死对头？这分明是…打情骂俏！

　　拓跋烈看得目瞪口呆，捅了捅旁边的景元：“老景，老大他…这是…”

　　景元摇扇轻笑：“如你所见。”

　　青雀更是激动地捂着脸，无声尖叫。

　　课后，三秋果然堵住了准备离开的符玄。

　　“喂，说好的等我呢？”他拦住她的去路，嘴角勾着笑。

　　符玄看着周围尚未散尽、明显竖着耳朵偷听的同学，脸颊微热，冷声道：“…让开。”

　　“不让。”三秋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带着一丝痞气，“…除非你答应明天早上继续蜜意坊。”

　　他的靠近让符玄心跳加速，尤其是闻到他身上那熟悉的清冽气息，昨晚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浮现脑海，让她耳根发烫。她用力想推开他，却被他顺势抓住了手腕。

　　“你…放手！”符玄又羞又恼，金瞳怒视他，却因脸颊绯红而毫无威慑力。

　　“答应就放。”三秋笑得像只偷腥的猫，指尖甚至在她细腻的手腕内侧轻轻摩挲了一下。

　　这暧昧至极的动作，让周围偷看的学子们倒吸一口凉气！符玄更是浑身一颤，像是被电流击中！

　　“三秋！”她气得声音都变了调。

　　“在呢。”三秋应得从善如流。

　　就在这僵持不下、气氛暧昧到极点的时候——

　　一个带着几分娇俏和自信的女声插了进来：“三秋师兄？符玄师姐？你们这是…”

　　是璎珞。她似乎刚从另一边过来，看到两人拉拉扯扯的场景，脸上笑容不变，眼神却微微闪烁了一下。

　　三秋眉头几不可查地一皱，抓着符玄的手并未松开，只是懒洋洋地瞥了璎珞一眼：“有事？”

　　符玄看到璎珞，尤其是看到她落在三秋抓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上的目光，心底那点因为流言和围观而产生的烦躁和羞恼，瞬间转化为一种极其细微的、连她自己都未曾深究的不舒服。她下意识地用力，想要挣脱三秋的手。

　　三秋感受到她的挣扎，非但没放，反而抓得更紧，甚至将她往自己身后微微带了带，形成了一个略带保护意味的姿态。这个细微的动作，让符玄和璎珞都愣了一下。

　　璎珞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随即恢复自然：“没什么，只是看到师兄师姐在这里，过来打个招呼。看来…流言非虚呢？”她语气带着试探。

　　三秋嗤笑一声，星眸扫过周围那些竖着耳朵的学子，又看向璎珞，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清晰的、不容置疑的宣告意味，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是又怎么样？”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身旁因他这句话而彻底愣住、脸颊爆红的符玄，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张扬而霸道的弧度，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我未来的道侣，我乐意惯着。有意见？”

　　话音落下，全场死寂。

　　所有偷听的人都惊呆了！瞪大眼睛，张大嘴巴，仿佛听到了什么惊天秘闻！

　　道侣？！

　　他竟然就这么当众承认了？！还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璎珞脸上的笑容彻底维持不住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勉强扯了扯嘴角：“…原来如此。恭喜师兄师姐了。”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匆匆离开。

　　符玄更是整个人都懵了！大脑一片空白，金瞳圆睁，难以置信地看着三秋那副“老子天下第一”的嚣张模样！他…他怎么敢？！怎么敢就这么说出来？！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巨大的羞窘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被当众宣告所有的悸动，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她甚至能感觉到周围那些震惊、羡慕、难以置信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

　　“三秋！你混蛋！”她终于反应过来，气得浑身发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踩了他一脚，趁他吃痛松手的瞬间，猛地推开他，头也不回地、几乎是逃跑般冲出了人群！

　　三秋被她踩得倒吸一口凉气，看着她仓惶逃离的背影，却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容里充满了志在必得的得意和愉悦。

　　他揉了揉被踩痛的脚背，目光扫过周围依旧处于石化状态的众人，星眸微眯，带着一丝警告：“看什么看？都没事干了？”

　　众人顿时作鸟兽散，不敢再多看一眼，但每个人心中都掀起了惊涛骇浪！

　　仙舟双星…真的成了！

　　而此时的符玄，一路冲回宿舍，砰地一声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双手捂住滚烫得快要烧起来的脸颊，心脏狂跳得如同要爆炸。

　　未来道侣…

　　他居然…居然就这么说出来了…

　　这个混蛋！无赖！莽夫！

　　可是…

　　为什么…除了羞愤…心底深处…却还有一丝…该死的…甜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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