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章 州县之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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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伪宋,汴京,李沅宅邸。

  书房内灯火摇曳,将李沅紧锁的眉头映照得愈发深刻。

  他面前摊开的,并非经史子集,也非吏部待批的文书,而是几份来自地方州县、字迹不一、甚至有些潦草的私信。

  信纸粗糙,传递的信息却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一封来自京东路沂州的一位同年,信中痛陈州衙胥吏如何勾结地方豪强,在征收夏税时巧立名目,擅加“鼠雀耗”、“脚钱”,盘剥小民,中饱私囊;

  一封来自京西路唐州的一位旧友,哀叹州库空虚,知县欲兴修水利,却因无钱无粮,只能摊派徭役,引得民怨沸腾,而上级州府催缴财赋的文书却一道紧过一道;

  还有一封来自淮南路宿州,言及当地排岸司小吏郑河因坚持核查漕粮损耗,触怒了上官,被寻了个由头申饬,如今在衙门中备受排挤,有志难伸……

  这些信,并非正式的奏报,只是友人间的私语。

  却也正因如此,少了官样文章的粉饰,赤裸裸地揭示了伪宋地方州县的诸多困境。

  “胥吏如虎,苛捐杂税……”

  “库府空虚,民生多艰……”

  “有志之士,寸步难行……”

  李沅放下信纸,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只觉得胸口憋闷。

  他身在吏部,掌管官员考课,对地方吏治并非一无所知。

  但如此集中、如此具体地听到来自不同地域、不同友人的相似诉苦,仍是让他感到触目惊心。

  他想起了那日“陆明”隐退前的话语:“为政者,当重人事、修德政……东境光幕未明,尤需务实……”

  是啊,务实!

  可看看眼下,朝廷上下为那虚无缥缈的“天书”争论不休,陛下斋戒日诚,司天监上下忙碌。

  而这实实在在关系到民生疾苦、州县安稳的积弊,却似乎被有意无意地忽视了。

  “难道,这便是我等士人,十年寒窗,所求的‘治国平天下’吗?”

  李沅望着跳动的灯花,发出一声无人听见的诘问。

  他提笔,想写些什么。

  想向哪位宰执上书,想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些什么。

  但笔锋悬在半空,良久,终究还是颓然放下。

  他深知,自己人微言轻,贸然上书,非但于事无补,恐怕还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甚至牵连那些向他吐露实情的友人。

  一种无力感,悄然蔓延。

  他只能将这几封信,小心翼翼地收好,藏在书匣底层。

  仿佛如此,便能将那些远方的困苦与不公,暂时封存。

  陈朝,别苑。

  张诚将一份由多方情报汇总、整理而成的长篇分析,呈送到了陈稳面前。

  “君上,这是我们根据‘南风记’各地分号反馈、以及通过李沅等渠道间接获取的信息,整理出的关于伪宋地方州县现状的分析。”

  张诚的语气带着一份洞察后的凝重。

  陈稳接过那份厚厚的文书,仔细翻阅。

  文书内容详实,条分缕析:

  其一,财政困境。

  伪宋承袭前朝旧制,财赋高度集中中央,地方州县留存甚少。

  然而,州县所需承担的公务、赈济、修缮乃至招待过往官员等开销,却极为庞杂。

  加之近年来,朝廷为筹备可能的“奉迎天书”等典礼,以及应对北疆契丹的压力,对地方的财赋征调有增无减。

  导致多数州县库府空空如也,寅吃卯粮成为常态。

  其二,胥吏之弊。

  州县具体事务,多由胥吏操办。

  这些胥吏并非朝廷命官,无品无级,俸禄微薄,且往往父子相承,盘踞地方,熟悉政务漏洞。

  他们与地方豪强、富商勾结,利用征收赋税、摊派徭役、办理诉讼等职权,上下其手,肆意盘剥,成为附着在地方肌体上的毒瘤。

  而朝廷命官,多为科举出身,数年一任,不谙俗务,往往被胥吏蒙蔽,或干脆与之同流合污。

  其三,体制僵化。

  伪宋标榜“与士大夫治天下”,文官体系庞大而臃肿,但办事效率低下。

  各级衙门层级繁多,公文往来迁延日久。

  一项利民政策,从中央到州县,往往层层打折,甚至扭曲变形。

  如之前推广新式农具,若非直接惠及小民,且有利可图,恐怕也难以在基层推开。

  郑河漕船改良方案被搁置,便是触及旧有利益格局,而体制缺乏革新动力的明证。

  其四,人心浮动。

  底层民众困于赋役,对朝廷信任有限。

  中下层官员,如李沅、郑河、周淮安等,有抱负者深感束缚与无奈;

  无志者则随波逐流,贪图安逸。

  上层则因“天书”等事,分歧渐生,务实之风受压。

  陈稳看完,将文书轻轻放在案上,久久不语。

  静室内的其他几位守护者,也传阅了这份分析,面色各异。

  王茹叹道:

  “看似花团锦簇,不想内里已是千疮百孔。”

  钱贵冷笑:

  “铁鸦军维护这等‘历史’,也不知有何意义?尽是些积弊沉疴!”

  石墩更关注实际:

  “如此说来,伪宋看似庞大,实则根基不稳?若遇大风浪,恐怕……”

  赵老蔫挠头:

  “俺就奇怪,他们工部明明有点能人,咋就啥也干不成呢?原来是被捆住了手脚。”

  张诚看向陈稳,总结道:

  “君上,伪宋这‘文治’之下,隐忧极深。”

  “财政拮据,则无钱养兵、兴利除害;”

  “胥吏腐败,则直接侵害百姓,动摇统治根基;”

  “体制僵化,则难以及时应对内外挑战;”

  “人心浮动,则缺乏凝聚力。”

  “这些结构性问题,非一朝一夕所能改变,亦非推出几个‘祥瑞’所能掩盖。”

  “此正是我等可长期关注,并可伺机利用之处。”

  陈稳缓缓抬起头,目光深邃,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到了那片看似繁盛,实则内部正被虫蚁蛀空的广袤疆域。

  “张诚所言不错。”

  “铁鸦军能强行推动‘天书’,能监控官员,能限制技术。”

  “但他们无法轻易改变这运行了数百年的制度积弊,无法填平这庞大的财政窟窿,更无法瞬间净化这早已腐化的胥吏体系。”

  “这些沉疴旧疾,是他们的‘剧本’无法完全掌控的变量,也是我们未来可以撬动的支点。”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转为沉毅。

  “继续观察,继续收集信息。”

  “尤其注意,这些困境在‘天书’事件持续发酵、朝廷可能加大开支的情况下,会如何演变。”

  “我们要像大夫诊脉一样,清晰地把握住伪宋肌体上的每一处病灶。”

  “是!”

  众人齐声应道。

  陈稳走到地图前,手指划过伪宋的疆域。

  “坚固的堡垒,往往是从内部被攻破的。”

  “铁鸦军给了他们一个看似完美的‘历史剧本’,却给了他们一个千疮百孔的‘现实’。”

  “那我们,就帮他们好好认清这现实。”

  州县之困,如同潜伏的暗疾,在伪宋光鲜的“文治”外表下,悄然蔓延。

  而隔岸观火的陈稳等人,已经敏锐地嗅到了这其中蕴含的、足以颠覆“剧本”的……腐朽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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