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7章 不当人子……图穷匕见

　　这些流言半真半假，巧妙地将刘备塑造成锐意进取、带领大家发财的英明领袖，

　　而将刘璋和张朱刻画成胆小自私、阻碍大家前程的绊脚石。

　　尤其是不时出现的“文和先生”的名头，更是为这些流言增添了几分神秘和高深莫测的色彩，

　　仿佛刘备的行动是得到了高人指点，顺应了某种“天命”。

　　人心惶惶，议论纷纷。底层伙计和护卫们不懂太高深的权谋，他们只关心自己的饭碗和前途。

　　在流言的持续轰炸下，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觉得跟着刘璋张朱没有希望，

　　而刘备那边，虽然风险未知，却充满了诱惑和“高人”的保证。

　　一种无形的压力，开始转向依旧忠于刘璋和张朱的那些人。

　　这些流言和刘备拉拢人时动不动就“文和先生如何说”的做派，自然不可能完全瞒过贾诩的耳目。

　　他虽深居简出，但在富楼沙经营多年，自有其消息来源。

　　这日，那名沉默的小厮正在向贾诩汇报市井间和商队驻地流传的关于“文和先生”的种种说法。

　　当听到刘备对那李管事说“此亦是文和先生之建议”，

　　以及对那护卫头领说“文和先生观人甚准，言头领乃忠义之士，可托付大事”时，

　　一直面无表情的贾诩，嘴角忍不住微微抽搐了一下。

　　小厮汇报完毕，退下后，书房内只剩下贾诩一人。

　　他放下手中的书卷，罕见地没有继续研读，而是站起身，在室内缓缓踱步。

　　“这个刘玄德……”

　　贾诩低声自语，语气中带着一丝哭笑不得的无奈，

　　“老夫何时教他？何时赞那护卫‘忠义可托’？

　　真是……信口雌黄，胡乱攀扯！”

　　他走到窗前，望着院子里那几株在贵霜也难得一见、被他精心培育的翠竹，摇了摇头。

　　刘备这般行事，虽在他预料之中——既然借了他的“势”，自然会用到极致——但如此明目张胆、甚至有些粗鄙地歪曲他的原意，

　　四处宣扬，仍让他觉得有些……膈应。

　　“哼，‘取其精华，去其赘疣’……倒是活学活用。”

　　贾诩哼了一声，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

　　既有对刘备善于借势的些许欣赏，更有对其这种近乎无赖行径的无语，

　　“如此急不可耐地将老夫架在火上……当真是不当人子！”

　　他嘟囔着这句评价，回到榻上坐下。

　　虽然被刘备当成了幌子，但事已至此，他也不可能出面澄清。

　　毕竟，刘备的成功，某种程度上也符合他观察这盘棋局的兴趣。

　　只是，被这样一个“不当人子”的家伙强行绑上战车，感觉实在不算美妙。

　　在刘备的凌厉攻势和流言的持续侵蚀下，刘璋和张朱的阵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土崩瓦解。

　　原本还有些犹豫的中间派，见大势已去，为了自身前程，纷纷倒向刘备。

　　甚至连刘璋和张朱身边最后几名心腹，

　　也开始人心浮动，私下里与刘备方面接触，为自己寻找后路。

　　刘璋气得在房间里摔碎了心爱的玉貔貅，

　　破口大骂刘备“伪君子”、“狼心狗肺”，却又无可奈何。

　　他尝试过召集手下稳定人心，却发现响应者寥寥，反而更显孤立。

　　张朱则更加现实，他知道败局已定，

　　开始秘密清点自己还能掌控的财物和货物，计算着如果现在分离，自己能带走多少，尽量减少损失。

　　但他悲哀地发现，许多关键的进货渠道和护卫力量，已然失控。

　　整个商队驻地，表面上还在运作，内里却已是千疮百孔，人人自危。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等待最终审判的紧张气氛。

　　所有人都明白，摊牌的时刻，即将到来。

　　刘备站在自己房间的窗前，看着院子里那些虽然忙碌却眼神闪烁、不时窃窃私语的伙计们，

　　他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刘璋和张朱如今已是困兽，再逼下去，狗急跳墙，反而不美。

　　他需要一场“体面”的、由对方“主动”提出的分离。

　　他需要在这场分离中，最大限度地榨取利益，如果有可能的话，还要将“不仁不义”的帽子，牢牢扣在对方头上。

　　还是那句话，婊要偷偷的当，牌坊要敲锣打鼓的立！

　　“云长，翼德，”

　　刘备唤来关张二人，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是时候了。

　　明日，便请季玉兄和伯求兄，前来‘商议’商队后续事宜吧。”

　　他特意在“商议”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关羽会意，点了点头。

　　张飞则摩拳擦掌，咧着嘴道：

　　“早就该如此了！俺倒要看看，那两个怂包还敢耍什么花样！”

　　这厮本身就是无赖，自然不关心是非曲直，更多的时候只关心自己团伙儿的利益。

　　夜色下的富楼沙商队驻地，如同一座布满裂痕的高楼，只待明日那轻轻一推，便会轰然倾塌，分出全新的格局。

　　富楼沙的朝阳，再次洒在商队驻地的院落里。

　　然而，这光芒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冰冷与对峙。

　　一夜之间，最后的遮羞布已被彻底撕开。

　　刘璋和张朱，这两位昔日的合伙人，如今眼布血丝，面色灰败，带着仅存的几名铁杆心腹，径直闯入了作为议事中心的主帐。

　　他们知道，再不出声，恐怕连最后一点发声的机会都将丧失。

　　“刘玄德！”

　　刘璋肥胖的身躯因愤怒而微微颤抖，

　　也难为刘璋了，这么东奔西跑的情况下仍然能保持身材……

　　他指着端坐主位、面色沉静的刘备，声音尖利，

　　“你这忘恩负义之徒！当初若非我与伯求兄帮忙，你，焉有今日？

　　如今翅膀硬了，便行此鸠占鹊巢、吞并盟友基业之卑劣行径！

　　你……你良心何在？信义何在？”

　　张朱亦是须发戟张，怒目而视：

　　“刘备！你煽动流言，许以重利，分化我等手下，

　　如此下作手段，与市井无赖何异？

　　今日你若不给个交代，我等绝不与你干休！”

　　帐内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刘璋张朱带来的几名心腹也手按刀柄，怒视着刘备及其身后的关羽、张飞。

　　而帐外，隐约可见赵衢等已然投靠刘备的护卫，已然悄然封锁了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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