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警醒

　　灵魂受创带来的剧痛，就像是无数根看不见的细针在大脑里不停地搅动，这感觉远比肉体受伤更加折磨人。

　　牧星半跪在远离那片屠杀现场的阴影里，脸色苍白得像纸，冷汗已经浸湿了额前的头发。他每一次呼吸，都仿佛牵扯着灵魂层面那道看不见的裂痕，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痛楚。他强忍着几乎要晕过去的冲动，拼命运转着那套尚且模糊的冥想法门，试图稳住濒临涣散的精神力。

　　远处，哥布林部落的屠杀已经接近了尾声。魔兽们兴奋的咆哮和哥布林临死前凄厉的惨叫，都渐渐稀疏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利齿撕扯血肉、骨头被硬生生碾碎的沉闷声响，以及一股浓郁得让人直想作呕的血腥气味，顺着风一阵阵飘过来。他的仆从们正在忠实地执行着他“一个不留”的残酷命令，将绝望和死亡，毫不留情地带给那些绿皮肤的弱小生物。

　　当最后一声哥布林的哀嚎也突兀地断绝，整个战场彻底陷入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只剩下魔兽们满足后粗重的喘息和咀嚼声时，牧星才勉强压制住了灵魂深处最剧烈的那股震荡。他缓缓抬起头，目光里没有一丝温度，冷冷地望向那片已经变成人间地狱的营地。

　　他挣扎着站起身，脚步因为虚弱而有些发飘，一步一步地走向营地的中央。那里，躺着那名三阶哥布林勇士濒死的躯体。它因为之前燃烧灵魂进行反抗，此刻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眼神空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只有胸膛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它还残留着一口气。

　　牧星看着它，心里没有任何怜悯。他现在急需弥补灵魂的创伤，更需要力量来填补这份虚弱。

　　那根无形的灵魂丝线，虽然因为刚才的反噬而变得有些黯淡，操控起来也远不如之前那般流畅，显得滞涩了许多，但依旧在他强韧意志的驱动下，如同几条贪婪的触手，猛地刺入了哥布林勇士那几乎没有任何抵抗能力的灵魂核心。

　　【灵魂剥离】！

　　【灵魂吞噬】！

　　一股远比普通哥布林要庞大、精纯得多，但又充满了暴戾、狡诈以及最后那股宁死不屈的决绝意念的灵魂能量，顺着灵魂丝线，汹涌地倒灌进牧星的识海。

　　“轰！”

　　这股能量的强行涌入，就好像在即将熄灭的炭火上，猛地浇了一瓢滚烫的热油！牧星闷哼一声，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震动起来，刚刚才勉强稳定下来的灵魂创伤，再次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更麻烦的是，哥布林勇士灵魂中蕴含的那些强烈的负面情绪和自毁的残余意志，就像污浊的泥沙，试图污染他本就受了伤的灵魂本源。

　　他紧紧守住自己的心神，灵魂丝线的核心艰难地、缓慢地旋转起来，像是一个受损严重的磨盘，一点一点地，极其费力地碾磨、净化、吸收着这股驳杂不纯的能量。这个过程，远比之前吞噬风狼灵魂时要痛苦和缓慢得多，每一次净化，都感觉像是在用粗糙的砂纸，反复打磨自己受伤的灵魂。

　　不知道具体过了多久，可能很长，也可能很短，当最后一丝属于哥布林勇士的灵魂能量被彻底转化、吸收掉之后，牧星才长长地、深深地吐出了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灵魂深处那难以忍受的剧痛，此刻终于减轻了不少，受伤的地方传来一阵阵麻痒的感觉，这是灵魂本源在得到外来能量滋养后，开始自我修复的好迹象。虽然距离完全恢复还需要不短的时间，但至少状态稳定了下来，不再有崩溃的危险。而且，他能隐约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力量似乎因为这次艰难的吞噬，而有了提升。

　　他缓缓地睁开眼睛，眼神复杂地看向脚下那具已经彻底失去所有生机、变得冰冷的哥布林勇士尸体。

　　这一次的失败和随之而来的严重反噬，像是一盆掺着冰碴的冷水，狠狠地浇在他头上，把他近期因为顺利收服了好几只魔兽而逐渐滋生出来的一丝得意和浮躁，给彻底浇醒了。

　　“我最近……是不是做得太过火，太疯狂了？”他环视着这片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营地，看着那些被撕碎、被啃食得不成样子的哥布林残骸，心中第一次冒出了这样一个带着疑虑的念头。

　　从意外觉醒灵魂异能到现在，满打满算也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他挑动魔物之间的战争，吞噬各种灵魂，强行奴役遇到的魔兽……就像一头永远不知道满足的饕餮巨兽，在追求力量的道路上夺命狂奔，把所有阻碍都当成垫脚的石头，把所有生灵都视为可以利用的资源和工具。这种不择手段的、近乎疯狂的提升方式，虽然确实带来了实力上飞速的增长，但毫无疑问，也埋下了巨大而且致命的隐患。

　　今天遭遇的这次灵魂反噬，就是一个再清晰不过的警钟。灵魂的奥秘，远比他最初想象的要更加深邃和危险。强行去奴役一个意志坚定的智慧生物，竟然会遭到如此剧烈、如此可怕的反击。如果下次目标的灵魂再特殊一些，反抗的决心再坚决一些，恐怕后果就不只是灵魂受创这么简单了，很可能导致灵魂本源受到永久性的、无法挽回的损伤，甚至……直接崩溃，形神俱灭。

　　“力量……需要的是精准的掌控，而不是反过来被力量所掌控，迷失在其中。”牧星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喃喃自语。他意识到，一味地追求仆从的数量和提升的速度，或许并不是最好的路径。他需要更深入地去理解灵魂的本质，更精准、更细致地去操控自己的力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近乎野蛮、粗暴地使用它。

　　就在他沉浸在反思中，思绪纷乱之际，负责清理战场的阴影追踪者，捧着一件东西，小心翼翼地来到他面前。它发出“嘎嘎”的声响，将那样东西恭敬地呈了上来。

　　那是一个沾满了污秽和已经凝固的绿色血块的……皮质背包。样式看起来很粗糙，但缝制的针脚却出乎意料地细密，明显不是哥布林这种粗陋生物能够做得出来的东西。更重要的是，背包的搭扣，是一种被打磨得比较光滑的金属制成的，上面隐约能看到一些简单的几何花纹，这些花纹并不属于哥布林部落常见的任何图腾样式。

　　这是……人类的物品！

　　牧星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他接过这个背包，入手的那种皮质触感，进一步确认了这绝非哥布林的造物。他强忍着背包上传来的那股混合着血腥和污垢的腥臭气味，开始仔细地检查起来。

　　背包本身已经破损得很严重了，里面空空如也，似乎早就被哥布林翻找、搜刮过很多遍了。但在背包内侧一个非常不起眼的、类似于暗袋的夹层里，他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他小心地将它取了出来——那是一块大约巴掌大小、边缘已经被磨得有些圆滑的木质铭牌。

　　铭牌上面，用一种他依稀还能辨认出来的、类似于蓝星上西方字母的文字，刻着一个名字：

　　“Kaelen”

　　在这个名字的下方，还有一行更小的字：

　　“开拓者勋章- 祖龙城”

　　祖龙城！

　　那座由蓝星东方先驱者们建立起来的、闻名遐迩的人类超级城市！

　　这块铭牌和这个背包的出现，只意味着一件事：在不久之前，有来自祖龙城的人类到过这片区域！并且，这个人很可能与这个哥布林部落发生了冲突，最终不幸陨落，他的遗物才落到了哥布林的手中。

　　“开拓者……”牧星用手指摩挲着铭牌上凹凸的刻痕，反复咀嚼着这个充满分量的词语。这到底意味着什么？是祖龙城官方组织的正规探索队伍成员？还是独立的、前来冒险寻找机遇的冒险者？他们为什么会如此深入到这个危险的区域？

　　这个突如其来的发现，就像一道划破夜空的闪电，猛地劈开了牧星一直以来的、只专注于自身力量提升和狗头人威胁的狭窄视野。他猛地意识到，这片看似原始、只有魔物和部落争斗的广袤荒野，其背后隐藏的局势，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人类势力的触角，或许早就悄无声息地延伸到了这里。

　　盘踞在矿洞的狗头人部落、可能存在的其他人类探索者、以及他自己这个来自蓝星的、身怀秘密的“异数”……这片看似平静的土地之下，涌动的暗流，远比他之前所知的要更加汹涌、更加莫测。

　　他将那块冰冷的木质铭牌紧紧攥在手心，那坚硬的触感似乎让他纷乱如麻的思绪，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之前那种疯狂扩张的势头，必须暂时放缓了。灵魂的创伤，需要时间和宁静来慢慢愈合。

　　而更重要的是，他必须跳出原来的思维框架，重新审视和评估眼前这复杂而危险的局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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