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桑海在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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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往东行,空气愈发湿润,海风的气息也越来越浓。地势渐趋平缓,村镇愈发密集富庶,齐鲁大地鱼盐之利的优势逐渐显现。官道之上,车马络绎不绝,多是前往桑海方向的商队与士人。

  陈昂与惊鲵混迹于行人之中,并不起眼。连日来,陈昂那番关于“天下为公”的言论,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惊鲵心中持续荡漾。她沉默了许多,时常陷入沉思,那双惯见杀伐的清冷眼眸中,偶尔会闪过一丝迷茫与追索。

  罗网的追杀并未停止,但频率和强度似乎有所减弱。或许是连续折损人手让对方开始重新评估目标的风险,又或许是在酝酿更致命的杀局。几次零星的试探,都被陈昂以近乎未卜先知的方式轻描淡写地化解,有时甚至只是改变一下行进路线,便让埋伏落空。

  这一日,两人行至一处名为“望海驿”的大型驿站。此地已是桑海门户,人流如织,车水马龙,各式各样的招牌旗帜迎风招展,热闹非凡。

  “在此歇息片刻,补充些干粮清水吧。”陈昂道。连续赶路,惊鲵的脸色又显得有些苍白,需要休整。

  惊鲵默默点头。越是人多眼杂之处,她本能地越是警惕,目光下意识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驿站酒肆内人声鼎沸,南来北往的客商、游学的士子、押运货物的镖师混杂一堂,高谈阔论,交换着各地的消息。

  两人寻了角落一张空桌坐下,点了些简单饭食和一壶清茶。

  “……听说了吗?前两天又有一队秦军斥候在边境被魏国残兵给吃了!”

  “啧,魏国现在也就这点能耐了,正面打不过,只能搞些偷袭。”

  “不过秦国那位将军好像发火了,放话要踏平大梁呢!”

  “打吧打吧,反正打不到咱齐国来……”

  邻桌几个商贩模样的男子正在议论西边的战事,语气中带着事不关己的庆幸。

  另一桌,几个士人打扮的则在争论着什么。

  “……荀夫子近日又开讲了,听说对‘性恶论’又有新解,驳斥孟子,言辞犀利啊!”

  “哼,荀卿之学,虽宗孔子,实则近于法家,苛察而不近人情,非君子之道。”

  “不然,荀卿重‘礼’重‘学’,正是为了化性起伪,导人向善,岂是法家可比?”

  “要我说,还是道家清净无为……”

  听着这些议论,陈昂神色平静。惊鲵却微微蹙眉,这些学派争论对她而言十分陌生,甚至有些……格格不入。她的世界原本只有任务、杀戮和生存。

  这时,一个卖唱的老者带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走进酒肆,拉起胡琴,少女脆生生地唱起一支流传于齐地的民歌小调,歌词俚俗,却带着民间特有的鲜活气息,讲述着渔家生活的艰辛与乐趣。

  酒肆中嘈杂稍减,不少人侧耳倾听,或面露微笑,或扔下几枚铜钱。

  惊鲵看着那卖唱的祖孙,看着周围各色人等,又想起沿途所见那些挣扎求存的百姓,再对比昨日陈昂所言的那个“天下为公”的遥远构想,心中那种割裂感愈发强烈。现实是如此粗糙、艰辛甚至残酷,而那理想却又如此美好、虚幻。

  她忍不住低声问陈昂:“你所说的……那样的世道,真的有可能实现吗?需要……流多少血?”她曾是罗网的剑,最清楚变革往往伴随着无尽的鲜血与牺牲。

  陈昂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扫过喧闹的酒肆,缓缓道:“通向理想之路,或需流血,然流谁之血,为何而流,至关重要。是帝王将相为一家一姓之私欲而驱民赴死?还是志士仁人为众生福祉而奋起抗争?其间差别,犹如云泥。”

  他顿了顿,继续道:“且,流血并非唯一途径,亦非最佳途径。民智开启,生产力……嗯,百工技艺进步,物资丰沛,制度革新,此乃根基。强行推动,无异于沙上筑塔。水到渠成,方为正道。其间过程,或许漫长,需耐心与智慧。”

  惊鲵若有所思。她似乎有些明白,为何陈昂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却似乎并无意凭一己之力去强行改变什么。他所追寻的,是一种更根本、更深远的东西。

  就在这时,酒肆门口一阵骚动。几名身着锦袍、腰佩长剑、神色倨傲的年轻公子哥走了进来,为首的一人目光扫过卖唱的少女,眼中闪过一丝淫邪之色。

  “哟,这小娘子嗓音不错,过来给爷们单独唱一曲!”他说着,竟直接上前,伸手就去拉那少女的手腕。

  卖唱老者吓得连忙阻拦:“公子!公子高抬贵手!小老儿这就……”

  “滚开!老东西!”那公子哥不耐烦地一推,将老者推得踉跄后退,差点摔倒。

  酒肆中顿时一静,不少人面露怒色,却似乎认得这几人身份,敢怒不敢言。

  那少女吓得脸色发白,瑟瑟发抖。

  惊鲵眼神一冷,手下意识地握向了剑柄。这种仗势欺人的场面,勾起了她一些不好的回忆。

  然而,有人比她更快。

  就在那公子哥的手即将碰到少女的瞬间,他脚下不知怎地突然一滑,“哎哟”一声惊叫,整个人失去平衡,竟朝着旁边一张摆满酒菜的桌子直直摔了过去!

  “砰!哗啦——!”

  公子哥结结实实地摔在桌上,杯盘碗盏砸了一地,汤汁菜叶溅了他满头满身,狼狈不堪!

  他的同伴们愣住了,酒肆里的其他人也愣住了。

  那公子哥摔得七荤八素,挣扎着爬起来,又羞又怒,环顾四周怒吼:“谁?!谁推的我?!”

  众人面面相觑,无人应答。刚才根本没人靠近他,他自己莫名其妙就摔了。

  只有惊鲵若有所觉,看了一眼对面依旧平静喝茶的陈昂。她甚至没察觉到陈昂有任何动作。

  那公子哥找不到元凶,又把火气撒到卖唱祖孙身上:“定是你们这两个晦气东西!”说着就要动手。

  “田公子,息怒,息怒。”驿站驿丞连忙上前打圆场,低声下气地劝道,“何必跟两个卖唱的一般见识,免得失了身份……今日酒水算小人的……”

  那田公子似乎也觉得在众人面前太过丢脸,狠狠瞪了那祖孙一眼,又狐疑地扫视了一圈酒肆,最终在同伴的劝说下,骂骂咧咧地去后面清理了。

  卖唱老者连忙拉着孙女,对着四周鞠了几个躬,慌慌张张地离开了酒肆。

  一场风波,就以这样一种莫名其妙的方式平息了。

  惊鲵看着陈昂,低声道:“是你?”

  陈昂放下茶杯,淡淡道:“顺势而为罢了。其心不正,其行必乖,气机浮动,根基虚浮,摔一跤也是自然。”

  惊鲵默然。她再次感受到陈昂那种不同于寻常武力的、近乎于“道”的处事方式。不显山不露水,却效果非凡。

  离开望海驿,继续东行。不过半日路程,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无垠的碧蓝大海跃入眼帘,海天一色,波涛万里。咸湿的海风强劲吹来,带着磅礴的生命气息。一座雄伟的城池依山傍海而建,城墙高耸,楼阁林立,舟船往来如织,远远便能听到隐隐的市声与涛声交汇。

  桑海,到了。

  儒家小圣贤庄,便坐落于此城之外,临海的一片清幽之地。

  陈昂停下脚步,望着那座闻名天下的海滨城邑,目光悠远。

  惊鲵站在他身旁,海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她看着这片陌生的、充满生机的土地,又看向身旁这个深不可测的男子,心中五味杂陈。一路的追杀与逃亡,一路的见闻与对话,让她的人生轨迹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偏转。

  抵达桑海,意味着暂时的安全,也意味着……分别的时刻即将到来。

  “我们……进城吗?”惊鲵轻声问道,声音淹没在海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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