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共鸣溯源

　　浓稠如墨、散发着刺骨阴寒与疯狂呓语的黑雾，几乎吞噬了紫兰轩阁楼内最后的光线与声音。烛火尽数熄灭，唯有窗外不时划过的闪电，才能短暂地撕裂这片令人窒息的黑暗，映照出雾中扭曲翻涌的诡异形态和众人凝重紧绷的面容。

　　尸爆产生的毒雾不仅阻碍视线，更带着一种侵蚀心智的邪恶力量。紫女紧紧抱着昏睡的弄玉，以内力艰难抵御着无孔不入的寒意与精神冲击，脸色苍白。韩非与张良背靠背站立，功力较浅的他们只能勉强守住灵台一丝清明，已是汗出如浆。

　　陈昂立于榻前，周身气息如平静的湖面，却将逼近床榻的黑雾稳稳阻隔在外一尺之地，形成一个小小的安全区域。他并未强行驱散所有黑雾——这诡异雾气的成分不明，贸然震散恐生变数，反而细致地感知着雾气的每一分变化。

　　就在一道格外明亮的闪电骤然照亮房间的刹那，陈昂的目光敏锐地捕捉到了地板上那即将被黑雾彻底覆盖的符号痕迹——那三个由弄玉蘸着药汁画出的、扭曲古老的灾厄之纹。

　　在黑雾的侵蚀下，药汁痕迹非但没有消失，其边缘反而泛起一丝极淡微弱的、仿佛磷火般的幽光，与周围翻涌的黑雾产生了一种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的能量共鸣！就像是锈铁遇到了磁石，又像是残缺的符文找到了缺失的部分。

　　“果然如此……”陈昂心中了然。对方的行动环环相扣，这最后的尸爆毒雾，绝非简单的灭口或攻击，真正的目的，是为了激活或者探测弄玉身上这种古老印记的力量！

　　他不再犹豫。

　　只见陈昂双手缓缓抬起，十指如捻兰花，指尖流淌出氤氲的青色光华，那光芒并不炽烈，却带着一股中正平和、蕴养万物的勃勃生机——正是精纯无比的道门先天之炁。青光在他身前交织，迅速化作一个缓缓旋转的太极虚影。

　　“散。”他轻叱一声，双手向前轻轻一推。

　　那旋转的太极图印无声无息地没入浓稠的黑雾之中。

　　没有剧烈的爆炸，没有狂风的呼啸。那至阴至寒、污秽邪恶的黑雾一遇到太极青光，便如同春雪遇阳，发出细微的“滋滋”声，迅速消融、净化，转化为无形无质的清气。道门真炁，本就是这些阴邪咒力的天然克星。

　　几个呼吸之间，房间内令人窒息的浓黑毒雾便被净化一空，只有地板上那些被腐蚀出的坑洞和空气中残留的淡淡腥气，证明着方才的凶险。最后几盏未被完全毁坏的烛台也被重新点燃，温暖的光芒再次驱散了黑暗，也让众人松了一口气。

　　“咳咳……”韩非捂着胸口，喘了口气，“好险好险，差点以为要去见历代韩王了。陈兄，你这手功夫可比什么驱邪法事管用多了。”

　　张良则快步走到窗边，警惕地观察着楼下和远处的动静。楼下的打斗声已经彻底停息，风雨似乎也小了一些，但整座新郑城依旧沉浸在不祥的死寂黑暗之中。

　　卫庄和盖聂几乎同时从窗外掠回室内。卫庄的玄衣上沾染了几点污渍，鲨齿剑尖兀自滴落着暗色的粘稠液体，杀气未敛。盖聂则青衫依旧整洁，只是眼神更加锐利，仿佛经过了一场精准的解剖。

　　“楼下清理干净了，十七具邪傀，尽数摧毁。”卫庄的声音带着一丝战斗后的冷冽，“操控核心似与咒力同源，毁去核心即瘫软如泥。”

　　盖聂补充道：“操控者始终未见，应是远程施术。这些邪傀材质特殊，似人非人，力大无穷，不惧寻常刀剑，像是某种……活尸与机关术的可怖结合。”他看向地上那四滩人形灰烬和腐蚀痕迹，“看来楼上更精彩。”

　　紫女小心地将弄玉放平，为她盖好锦被，这才心有余悸地看着地上的痕迹：“他们……他们竟然能从地下直接潜入！这紫兰轩……”她的话中带着后怕和愤怒，自己的地盘竟被敌人如入无人之境。

　　“不仅是地下。”陈昂走到那三个被点了穴道、瘫软在地的灰衣人面前。其中两人已在刚才的尸爆中化为灰烬，仅剩一人因为距离稍远，且陈昂的气场庇护，只是被震晕过去，但此刻他的身体也在微微抽搐，皮肤下的黑色纹路若隐若现，显然也离自毁不远。

　　陈昂出手如电，数根金针瞬间刺入这名灰衣人周身大穴，尤其是心脉和头颅附近，强行镇住那狂暴的咒力，延缓其自毁过程。他撕开对方脸上的金属面具，露出一张苍白扭曲、毫无特色的中年男子的脸，双目紧闭，气息微弱。

　　“搜。”卫庄言简意赅。

　　陈昂和盖聂仔细检查这名俘虏。很快，盖聂从其耳后发现了一个极其细微的、仿佛胎记般的暗红色斑点，形状与那金乌图腾有几分相似。陈昂则在其贴身内衣的缝线里，找到了一小撮细腻的、闪着微光的黑色沙粒。

　　“这是……”韩非凑近仔细观看那沙粒，“似乎不是中原之物。”

　　陈昂捻起一点黑沙，仔细感知：“蕴含极淡的阴性能量，与咒力同源，但更……古老。像是从某处极阴之地或古战场采集而来。”他又看向那俘虏耳后的印记，“这像是某种身份标识，或者……追踪标记。”

　　就在这时，那名俘虏猛地睁开眼睛！但他的瞳孔一片漆黑，毫无神采，口中发出完全不似人声的、断断续续的音节，听起来古老而拗口。

　　“他在说什么？”紫女蹙眉。

　　“是一种极其古老的百越巫祝祷言，”陈昂凝神倾听，面色越发凝重，“他在重复……‘魂兮归来，栖于九日，血祭……’后面的听不清了。”

　　话音未落，俘虏身体猛地一僵，黑色纹路骤然亮起，随即迅速暗淡下去，头一歪，彻底没了气息。陈昂的金针也未能完全阻止那深入骨髓魂魄的自毁咒术。

　　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敌人手段之酷烈决绝，远超想象。

　　陈昂走到窗边，望着窗外依旧黑暗的死城：“全城黑暗，邪傀牵制，地行奇袭，尸爆探路……他们今晚的目的，并非强掳，而是确认。”

　　“确认什么？”韩非问道。

　　“确认弄玉姑娘身上的咒术是否真的被解，或者更准确地说，确认她所承载的、或者说她所知晓的那个古老印记，是否还存在，以及……其状态如何。”陈昂回身，指向地板上那已经模糊的符号痕迹，“那毒雾，是饵，也是探针。它们与这印记产生了共鸣。”

　　他目光扫过众人：“如果我猜得没错，弄玉姑娘身上可能流淌着某种极其古老的百越巫祝血脉，或者她的灵魂特质特殊，是完成某个古老邪恶仪式的最佳‘容器’或‘钥匙’。而那‘朔月之夜，青龙泣血’，或许就是仪式完成之时。”

　　“青龙……”张良若有所思，“新郑城乃韩国都城，其地脉走向，在风水堪舆之中，正对应东方青龙之位！而‘泣血’……”

　　“血祭。”卫庄冰冷地吐出两个字。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对方的图谋，恐怕远比想象中更加可怕和宏大。他们不仅要弄玉，可能还要以整个新郑城为祭坛！

　　“我们必须尽快找出他们的藏身之处，阻止他们。”盖聂沉声道，“全城黑暗尚未解除，这本身就是仪式的一部分，维持着某种结界或领域。”

　　陈昂点了点头，再次看向那撮黑色的沙粒：“或许，它可以带我们找到源头。”他取出一个玉瓶，将黑沙小心收起，然后双指并拢，点在玉瓶之上，闭目凝神，以内力与灵觉细细感知那沙粒中微弱至极的能量残留，试图追踪其本源方向。

　　一丝极细极淡的能量感应，若有若无地指向城东某个方向。

　　就在陈昂即将捕捉到更清晰的位置时——

　　“嗡……”

　　一声低沉、古老、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嗡鸣声，隐隐约约地穿透风雨声，传入众人耳中。

　　那声音并非响亮的钟鼓，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和震撼力，让人的心脏都不由自主地随之悸动。

　　嗡鸣声的来源，赫然正是陈昂手中玉瓶所指的——城东方向！

　　紧接着，在那嗡鸣声传来的方向，深邃的黑暗天幕之下，一道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暗红色光柱，一闪而逝，仿佛地狱睁开了一只眼睛，旋即又隐没在雨夜之中。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在场所有人都清晰地看到了。

　　那里，就是风暴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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