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边镇血痕惊驸马 陋巷炊烟动侠心

　　《武穆遗书》既已托付，赵默心中一件大事暂了，却并未即刻离去。郭靖心性质朴，如同未经雕琢的璞玉，可塑性极强，但其身负“金刀驸马”之名，对家国大义的理解尚停留在“不与金人交好”的朴素阶段，需加以引导，方能真正成为支撑华夏的脊梁。而黄蓉，机变百出，却是撬动郭靖、联系桃花岛乃至将来对抗西毒等人的关键。

　　这一日，赵默于襄阳城外军营中，见郭靖正与吕文德部下将领切磋武艺，一招一式，沉稳大气，已隐隐有大家风范。黄蓉在一旁看得眉开眼笑，不时出声指点，虽是玩笑居多，却往往切中要害。

　　赵默缓步上前，待二人歇息时，状似无意地开口：“郭兄弟武功日益精进，他日必成大器。只是不知，除了拳脚兵刃，郭兄弟对这天下大势，宋、金、蒙古之间纷争，有何看法？”

　　郭靖闻言一怔，擦汗的手停了下来，面色变得认真却也有些迷茫：“赵大哥，俺…俺只知道金人是坏人，害死了我爹娘和很多汉人百姓。师父们教我，要抗金报国。至于蒙古…拖雷安答和我情同手足，华筝她…”他提到华筝，语气顿了顿，略显窘迫地看了黄蓉一眼，“…她对我也很好。他们是草原上的英雄，在攻打金国，算是…算是朋友吧？”

　　黄蓉撇撇嘴：“靖哥哥，那要是蒙古打完金国，又来打大宋呢？你也和他们做安答吗？”

　　郭靖虎目一瞪，立刻摇头：“那怎么行！他们若来打大宋，便是敌人！”话说得坚决，但显然从未深思过这种可能性，眉头紧锁，似乎被这个假设困扰。

　　赵默点点头，不置可否，话锋却陡然一转，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郭兄弟重情重义，是好事。但须知世事复杂，人心难测。有时，最致命的刀，往往来自你认为最不可能的人。你可知，你父亲郭啸天郭大侠的遇害，除了段天德那直接行凶的恶贼，幕后真凶乃是金国六王爷完颜洪烈。而他之所以能寻到你父母隐居的牛家村，其中曲折，与你那结义兄弟杨康的生父杨铁心，以及…他们府上一位姓包的姨娘，都脱不开干系。”

　　他并未直接点破杨康与完颜洪烈现今的关系，也未言明杨康已知身世却仍认贼作父，只是将过往旧事中与杨康相关的隐患轻轻揭开一角。

　　郭靖如遭雷击，猛地站起身：“赵大哥！你…你说什么？和杨叔父有关？这…这怎么可能？”他敬重杨铁心，视杨康为手足，此言对他冲击极大。

　　黄蓉也收敛了笑容，俏脸含霜，她心思机敏，立刻联想到更多：“赵大哥，你的意思是…那包惜弱？她后来是不是…”

　　赵默抬手止住她的话头，目光深邃：“具体细节，涉及他人隐私与旧伤，我不便多言。郭兄弟，告知你此事，非为让你去怨恨谁，只是想提醒你，恩仇之间，须得分明；亲疏远近，更要看清。莫要因一时情谊，蒙蔽了双眼，将来追悔莫及。你那杨康兄弟…身处王府，锦衣玉食，他所经历所思所想，或许早已非你所能理解。日后相遇，凡事…多存一份小心。”

　　郭靖脸色变幻，胸膛剧烈起伏，显然内心极不平静。他信赵默不会无故妄言，但这消息实在太过震撼。他喃喃道：“康弟…他…他一直过得很好吗？在金国王府…”

　　黄蓉握住他的手，柔声道：“靖哥哥，赵大哥是为你好。有些事，知道了总比蒙在鼓里强。”

　　赵默见目的已达到，便不再多言此事，转而道：“纸上得来终觉浅。郭兄弟，黄姑娘，可有兴趣随我离开军营几日，去看看这江北之地，真实的模样？看看你们所要守护的，究竟是什么？”

　　郭靖正心乱如麻，闻言下意识点头。黄蓉则眼睛一亮，她早觉得军营沉闷，立刻拍手叫好。

　　三人遂离了襄阳。赵默并未施展轻功赶路，而是如同寻常旅人，带着二人一路北行，深入边境州县。

　　所见景象，触目惊心。

　　越是靠近前线，村郭便越是萧条。废弃的屋舍，荒芜的田地，时而可见拖儿带女、面黄肌瘦的流民。在一处刚经历小规模冲突的边镇，残垣断壁间，焦糊味与血腥气尚未散尽，百姓眼中尽是麻木与恐惧。

　　他们甚至亲眼目睹了一小队金兵游骑呼啸而过，掠夺了一个小村落的仅存粮畜，气焰嚣张，如入无人之境。驻防的宋军小队迟迟才赶到，只能对着远去的烟尘怒骂，却不敢深追。

　　郭靖看得双目赤红，拳头攥得咯咯作响，几次欲冲出去，都被赵默以眼神制止。“匹夫之勇，救得了一村，救不了江北。看清他们的嚣张，记住百姓的苦难，这才是你未来要斩断的根由。”

　　黄蓉也收敛了所有嬉笑，默默看着这一切，她自幼生长在桃花岛，虽聪慧无比，却何曾见过这般真实的人间惨剧。

　　夜宿破败山神庙时，遇到一位被溃兵抢走最后一点活命钱的老丈，哭诉道：“…军爷们打不过金兵，就会欺负我们这些苦哈哈…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郭靖将自己身上所有的干粮和碎银都塞给了老丈，沉默地坐在火堆旁，一夜无话。

　　黄蓉轻轻靠在他身边，低声道：“靖哥哥，我以前只觉得好玩，现在才知道…原来活着这么难。你说的对，我们要抗金，要让他们不能再欺负人。”

　　数日后，在一处略显安宁的县城，他们看到了另一番景象：虽不富裕，但街市上总算有了些人气，孩童在巷口追逐嬉戏，炊烟袅袅。一个卖炊饼的老婆婆笑着递给一个眼巴巴看着的小乞儿半块饼：“乖囡，慢点吃。”

　　郭靖怔怔地看着那幅画面，眼中忽然有了光。他转过头，对赵默和黄蓉，极其认真地说道：“赵大哥，蓉儿，我明白了。我要守护的，不是赵官家的江山，是这些能让孩子安心玩耍、老人有口饭吃的平常日子。金国要毁掉这些，就是我的敌人！蒙古…如果将来也要毁掉这些，那也是敌人！”

　　他的话语依旧朴实，却仿佛经过了血与火的淬炼，变得无比坚定。心中那“金刀驸马”的虚名，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已然褪色，取而代之的，是沉甸甸的责任和对脚下土地最真挚的守护之念。

　　赵默颔首，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这块璞玉，正在快速成型。

　　而这一路，郭靖与黄蓉相依为命，共同经历见闻，情感愈发深厚。郭靖的憨厚正直、担当勇气，让黄蓉倾心不已；黄蓉的机巧聪慧、体贴可人，也深深吸引着郭靖。赵默时而点拨武学，时而引导思路，偶尔也会刻意创造机会让二人独处。

　　篝火旁，溪水边，破庙里…两颗年轻的心，在乱世的烽烟与共同的理想下，越靠越近。那份朦胧的情愫，渐渐变得清晰而坚定。

　　“靖哥哥，等赶跑了金狗，我们去桃花岛看我爹好不好？”

　　“好，蓉儿去哪，我就去哪。”

　　看着二人并肩远眺的背影，赵默知道，此行的目的，已然达到。接下来的风雨，需要他们自己去面对，而他已经播下了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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