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的“本能”

　　黑暗重新合拢，像一块厚重的裹尸布，将赵强那狂乱的喘息和其余人压抑的惊惧一同包裹。

　　那短暂闪烁的灯光，非但没有带来希望，反而像是一道撕裂理智的闪电，将每个人脸上最原始的恐惧暴露无遗，也将赵强彻底推向了疯狂的深渊。

　　“光！有光！看到了吗？！我就说能出去！”

　　赵强的声音因兴奋而尖锐变形，他完全无视了自己刚才的暴力行为，注意力被那瞬间的光亮和门缝可能的变化吸引，“门！门是不是开了点？快！钥匙！给我钥匙！”

　　他再次朝我扑来，动作比之前更加狂躁。

　　黑暗中，我只能凭借声音和气流判断他的方位，猛地向旁边闪避。肩膀撞在冰冷的墙壁上，一阵钝痛。

　　“赵强！你他妈冷静下来！”

　　张姐的声音带着哭腔，她似乎试图阻拦，却被粗暴地推开，发出一声痛呼。

　　“别碰我！你们都别碍事！”

　　赵强咆哮着，像一头彻底失去枷锁的野兽，在黑暗中盲目而危险地冲撞。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混乱，是此刻最致命的毒药。

　　一个失控的赵强，会像一颗炸弹，将我们所有人拖入更深的深渊。

　　恐惧会传染，疯狂也会。

　　一旦所有人都失去理智，我们可能等不到弄清楚真相，就会自相残杀，或者……被黑暗中那双窥视的眼睛轻易收割。

　　我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搏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紧绷的神经。

　　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麻。那些阅读过的、数以千计的案卷记录，那些对犯罪心理的剖析，对极端环境下人类行为的描述，如同沉在冰海下的碎片，此刻正疯狂地上浮、碰撞、重组。

　　这不是游戏。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将我们置于死地的阴谋。

　　而阴谋，最怕的就是秩序和冷静。

　　一股陌生的力量，从脊椎尾部窜起，冰冷而强硬，瞬间压倒了生理性的恐惧。

　　我的感官变得异常清晰——赵强粗重的呼吸方位，其他人惊慌的啜泣位置，空气中灰尘和腐败气味的流动，甚至墙壁冰冷的质感……所有信息汇入脑海，形成一张立体的、动态的图谱。

　　就在赵强再次循着声音向我摸索过来，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狂躁气息几乎要抓住我的瞬间——

　　“都别动！”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

　　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近乎冷酷的穿透力，像一把冰锥，猛地刺破了房间里的混乱喧嚣。

　　所有的声音，包括赵强狂乱的喘息，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黑暗中，我能感觉到所有的“注意力”都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牢牢地钉在了我身上。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的声音保持稳定，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保护现场。检查我们之中，有没有人受伤或异常。”

　　死寂。

　　这句话，与此刻的环境是如此格格不入，以至于所有人都愣住了。

　　“现……现场？”

　　小王茫然地重复，声音里带着未散的惊恐。

　　“林宴……你，你在说什么？”

　　张姐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

　　“李默死了。”

　　我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陈述着这个冰冷的事实，“他是被杀的。这里就是第一现场，或者至少是抛尸现场。破坏现场，就是毁灭证据，也是在帮凶手掩盖痕迹。”

　　我顿了顿，感受着黑暗中那几道震惊而迷茫的视线，继续抛出更冷酷的分析：

　　“还有，凶手可能就在我们中间。”

　　“什么？！”几声惊呼同时响起。

　　“你放屁！”赵强第一个怒吼起来，但他的声音里，除了愤怒，还夹杂了一丝被说中心事的慌乱？

　　“你他妈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我冷冷地回应，目光仿佛能穿透黑暗，直视他声音传来的方向，“从我们进入这里开始，一切就透着诡异。

　　李默的尸体被提前放置，管理员消失，信号屏蔽，电源被切断……这需要内部配合。

　　谁能保证，我们八个人里，没有人的任务，就是确保我们……永远出不去？”

　　这是最残忍的猜测，也是最合理的怀疑。

　　它将猜忌的种子，赤裸裸地种在了每个人心里。

　　“你……你胡说！我们都是一起来的！”

　　周敏带着哭腔反驳。

　　“正是一起来的，才更有机会。”

　　我毫不退让，“或许，凶手的任务，就是混在我们中间，制造混乱，引导我们走向陷阱，或者在关键时刻……给予致命一击。”

　　黑暗中，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我能感觉到，原本松散聚集的人群，下意识地彼此拉开了微小的距离。

　　看不见的信任壁垒，正在悄然筑起。

　　赵强似乎被我这番话震住了，或者说，被这种突如其来的、完全不同于他认知范围内的冷静分析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喘着粗气，没有再立刻扑上来。

　　“那……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张姐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但似乎找到了一点主心骨。

　　在极致的混乱中，一个看似清晰的指令，哪怕再匪夷所思，也能成为溺水者的浮木。

　　“第一，所有人，报出自己的名字，慢慢移动到墙边，背靠墙壁坐下，尽量不要触碰房间内的任何东西，尤其是棺材和李默的尸体。”

　　我的声音不容置疑，“第二，检查自己身上有没有不明伤口，或者多出、少了什么东西。第三，回忆从进入密室到现在，有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人或事。”

　　短暂的沉默后，角落里传来小王微弱的声音：“王明宇……我……我靠墙了。”

　　“周敏……我坐下了……”带着哭腔。

　　一个个名字在黑暗中响起，伴随着衣物摩擦地面的声音。

　　人们开始按照我的指令行动，仿佛这是一种能带来安全感的仪式。

　　赵强重重地哼了一声，但没有再反对，也传来了沉重的坐地声。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滑坐在地。直到此刻，我才感觉到自己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手臂被赵强抓过的地方传来隐隐作痛。

　　刚才那股支撑我的冰冷力量正在缓缓退潮，留下的是阵阵虚脱感和……一丝陌生的悸动。

　　我刚刚……做了什么？

　　那个用冷静到近乎残忍的语气分析案情、发号施令的人，真的是我吗？

　　那个平时在公司里默默无闻、只想隐藏在人群里的林宴？

　　同事们看我的眼神，在灯光熄灭前的那一瞬，充满了震惊、疑惑，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他们熟悉的那个林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他们从未见过的、散发着危险而冷静气息的陌生人。

　　“白切黑……”

　　这个词莫名地闪过我的脑海。

　　我一直用平庸和温顺包裹着自己，以为那层白色的外壳坚不可摧。

　　却没想到，在生死危机的挤压下，内里那截然不同的黑色，如此轻易地就渗透了出来。

　　这感觉……并不坏。

　　至少，它让我在绝对的黑暗中，重新夺回了一丝对局面的掌控感，哪怕这掌控感是如此微弱。

　　我轻轻握紧了口袋里的钥匙和那个冰冷的金属U盘。

　　游戏规则已经改变。

　　现在，轮到我来找出，这场死亡游戏的……真正玩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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