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破碎的伪装

　　维修通道的黑暗，比房间里更加浓稠，带着一股铁锈、机油和未散尽的血腥味混合的刺鼻气息。

　　应急灯光从洞口渗入些许，勉强勾勒出脚下金属梯级和粗大管道的轮廓，再往深处，便是吞噬一切的墨色。

　　我紧握着那根从赵强手里夺来的木棍，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这一次，不再是盲目的探索，而是带着明确目的的狩猎——狩猎真相，狩猎生机。

　　身后房间里压抑的寂静像一层薄膜，我能感觉到几道目光黏在我的背上，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期盼、恐惧，或许还有一丝因我展现出的“异常”而生的疏离。

　　赵强痛苦的喘息声是这寂静里不和谐的背景音。

　　我没有回头，俯身钻了进去。

　　冰冷再次包裹全身。

　　我放轻脚步，沿着记忆中的路径，向通道深处摸去。

　　每一步都踩在覆盖着油污和灰尘的梯级上，发出细微的嘎吱声，在这逼仄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

　　首先抵达的，是刚才搏斗的地方。

　　惨白的光线在这里更加微弱。

　　地面上，那摊属于蒙面人的暗红色血迹依旧刺眼。

　　几枚散落的、崭新的螺丝钉，以及那块锋利的塑料碎片，也还散落在原处。

　　我蹲下身，没有去碰血迹，而是用木棍的尖端，小心翼翼地拨弄着那几枚螺丝钉。

　　它们规格统一，材质崭新，与这老旧肮脏的环境格格不入。

　　是用来固定什么的？某种设备？

　　还有那块塑料碎片，边缘锐利，像是从某个壳体上崩裂下来的。

　　我仔细看了看，内侧似乎有细小的电路焊点痕迹。

　　我的目光转向那捆与李默鞋缝里找到的同型号的U盘。

　　它们被随意地丢弃在工具旁边，用一根橡皮筋捆着，大约有五六个。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里面存储了什么？

　　是李默偷偷复制了公司的机密，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最后，是那个最令人不安的东西——那个类似遥控引爆装置的物体。

　　它不大，通体黑色，有一个简单的塑料外壳，上面有一个红色的按钮和一个小小的信号灯，此刻灯是熄灭的。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枚休眠的毒蛇卵。

　　我没有贸然去碰它。

　　引爆装置……他们要炸毁什么？这个密室？还是某个特定的区域？

　　这解释了为什么他们如此大费周章地将我们困在这里，或许，我们本身就是某个更大阴谋的祭品，或者……目击者需要被清除的证人。

　　我将这些线索在脑海中快速拼接着，试图找出它们与李默之死、与小悠之死、与这场针对我们的“游戏”之间的关联。

　　财务部的李默，U盘，挪用公款？

　　张姐的慌乱……如果只是简单的经济犯罪，何至于动用如此极端、如此兴师动众的手段？

　　杀人，囚禁，甚至可能爆破？

　　除非……李默拿到的，不仅仅是公款证据。

　　他可能无意中触碰到了某个更致命、更黑暗的秘密。

　　而这些U盘，就是钥匙。

　　那个蒙面人，是来取回U盘的？

　　还是来确保秘密不被泄露的清理者？

　　而内部的“狼”，他的任务是什么？

　　协助清理？监视我们？还是在特定时机，启动我眼前这个可怕的装置？

　　心头的寒意越来越重。我们卷入的漩涡，远比想象的更深。

　　我站起身，不再停留，继续向通道深处，那传来机器嗡鸣声的方向摸去。

　　越往里走，空气越发污浊，但那嗡鸣声也越发清晰，带着一种规律的、低沉的震动。

　　走了大概十几米，通道似乎到了尽头。

　　前方出现了一个稍微宽敞些的拐角，嗡鸣声就是从拐角后面传来的。

　　同时，一股更浓烈的、类似机房散热的风扇声和热风扑面而来。

　　我放慢脚步，紧贴冰冷的墙壁，小心翼翼地探头向拐角后方望去。

　　那里是一个小小的、不足五平米的设备间。

　　墙壁上布满了粗细不一的电缆和管线，一个半人高的、布满指示灯和开关的灰色配电箱正在运行，发出稳定的嗡鸣。

　　旁边是一个小型换气扇的电机，正在奋力工作，搅动着沉闷的空气。

　　而就在配电箱下方，我看到了——

　　几根被剪断的、颜色各异的电线，断口崭新！

　　旁边还散落着一些电工胶布和工具。

　　有人故意破坏了这里的线路？

　　是导致灯光闪烁和温度下降的原因？是为了制造恐慌，还是为了某种特定目的？

　　我的目光在设备间里快速搜索。

　　没有蒙面人的踪迹，他显然已经从别的路径离开了。

　　但在配电箱侧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东西——

　　一个微型的、正在发出微弱红光的无线信号接收器，它的天线微微颤动，显然正处于工作状态。

　　这个接收器，是否连接着那个引爆装置？

　　是否连接着……我们房间里的某个“狼”？

　　就在这时——

　　“嗡——”

　　设备间里的灯光，连同外面房间渗入的微弱光线，猛地剧烈闪烁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急促、狂乱！

　　仿佛整个供电系统都在濒临崩溃的边缘！

　　嗡鸣声也变得不稳定，时而尖锐，时而低沉。

　　紧接着，那个冰冷的广播电子音，如同丧钟般，再次敲响，但这一次，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急迫的恶意：

　　“警告：清除程序启动倒计时。”

　　“剩余时间：十分钟。”

　　“滋——滋啦——”

　　信号受到严重干扰，广播断断续续。

　　“找……出……狼……或……一起……净化……”

　　“倒计时……开始……”

　　“九分五十九秒……”

　　“九分五十八秒……”

　　……

　　冰冷的计数声，如同死神的脚步声，开始在这狭窄的通道里，在每个人的心头，清晰地回响。

　　十分钟！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

　　不再有猜忌的时间，不再有探索的时间！

　　“清除程序”……“净化”……这绝不仅仅是杀死我们那么简单！联想到那个引爆装置，他们是要彻底摧毁这里，抹去一切痕迹！

　　我猛地转身，不顾一切地朝着通道入口冲去！

　　必须立刻回去！必须在那之前找出内鬼，或者……找到阻止这一切的方法！

　　当我气喘吁吁、满身灰尘和血迹地从通道口爬出来时，房间里的人都面如死灰。

　　广播里的倒计时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着他们最后的理智。

　　“十分钟……只有十分钟了……”李倩喃喃自语，眼神涣散。

　　赵强挣扎着想站起来，但腹部的剧痛让他再次跪倒。

　　张姐脸色惨白地看向我，嘴唇颤抖：“林宴……通道里……”

　　我拄着木棍，站在昏暗摇曳的光线下，扫过他们每一张惊恐绝望的脸。

　　汗水、灰尘和之前搏斗留下的污渍粘在我的脸上和手上，木棍底端沾着通道里的油污。

　　我的形象，一定狼狈而狰狞。

　　但此刻，没有人再在意我的“异常”。

　　在共同的、迫在眉睫的死亡威胁面前，我之前的冷静和身手，成了他们唯一能抓住的、脆弱的稻草。

　　“通道里有引爆装置。”

　　我言简意赅，声音因急促的奔跑而有些沙哑，“‘清除程序’很可能指的就是爆破。我们还有九分多钟。”

　　绝望如同实质，压垮了最后的希望。

　　周敏刚刚苏醒，听到这句话，眼睛一翻，又软了下去。

　　“找出内鬼……怎么找……”孙浩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

　　我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缓缓扫过张姐，孙浩，李倩，瘫软的小王，以及痛苦蜷缩的赵强。

　　伪装，在生死时速面前，变得无比脆弱。

　　时间，在一秒一秒地流逝。

　　死亡的倒计时，在耳边冰冷地回响。

　　而我知道，那个隐藏的“狼”，此刻，一定就在他们中间，正用看似同样恐惧的眼神，等待着最终的指令，或者……等待着将我们所有人拖入地狱的时刻。

　　我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木棍上粗糙的纹路。

　　或许，不需要再找了。

　　当炸弹引爆的那一刻，谁试图逃离，或者谁表现出与众不同的“镇定”，谁，就是那只“狼”。

　　而我要做的，就是在他行动之前……先下手为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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