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港湾

　　晨光，不是那种刺破黑暗的利剑，而是如同浸了水的宣纸，将温润的亮色一层层晕染开来，悄无声息地漫过厚重的窗帘边缘，流淌进卧室。

　　顾言琛醒了。多年的生物钟让他总是在清晨五点半准时睁开眼，无需闹钟。身体的记忆比意识更先苏醒，但今天，一种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感觉包裹着他。

　　不是酒店套房那种奢华却冰冷的空旷，不是颁奖礼后兴奋褪去、独自面对满室奖杯的虚无，更不是童年那个巨大而寂静的、只有保姆和祖父母的宅邸里，即使阳光满室也驱不散的清冷。

　　是温暖。一种实实在在的，由呼吸、体温和安宁交织而成的温暖。

　　他微微侧过头。

　　沈清玥就睡在他身边，离他不过咫尺。她侧卧着，面向他，浓密的长发铺散了半枕，几缕发丝贴着她白皙的脸颊。晨光在她轮廓上勾勒出一圈极其柔和的毛边，长睫如同休憩的蝶翼，在眼下投下浅浅的阴影。她的呼吸均匀而清浅，带着睡梦中特有的恬静。

　　他的目光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久久流连。从她微蹙的眉间（大概是梦里还在纠结某个剧本细节），到秀挺的鼻梁，最后落在那微微抿着的、总是能说出或坚定或温柔话语的唇上。一种饱胀的、近乎酸楚的柔情，从心脏最深处满溢出来，缓慢而坚定地流向四肢百骸。

　　他记得第一次在酒店电梯里见到她。那时她戴着墨镜和帽子，一身风尘仆仆，清冷得像山巅的雪，难以接近。而他，刚刚结束一个高强度的工作，身心俱疲，像一座被海浪反复拍打却岿然不动的礁石。电梯门开合的瞬间，气流带起的风，是横店夏日闷热里唯一的凉。那时他们之间，隔着整个行业的星河，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谁能想到呢？命运的齿轮，就是从那个看似寻常的瞬间，开始了缓慢而不可逆转的转动。

　　他的视线从她脸上移开，落向床边不远处的两张并排摆放的白色婴儿床。

　　顾念星和顾念玥，他们的双生女儿，此刻正睡得香甜。念星像他，睡姿都带着一股认真的劲儿，小手握成拳头放在腮边，小眉头微微蹙着，不知在做什么需要努力的好梦。念玥则完全是沈清玥的翻版，睡相肆意，一只小脚丫调皮地蹬开了薄被，露出了胖乎乎、如藕节般的小腿，嘴角还挂着一缕亮晶晶的口水。

　　看着她们，顾言琛总会想起她们刚出生的那一刻。

　　产房外的走廊，时间被无限拉长。他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沈清玥压抑的痛吟，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无法呼吸。他经历过无数大场面，面对过最苛刻的镜头和最严厉的评审，却从未像那一刻般恐慌无助。他只能像个困兽般在走廊里来回踱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红痕。

　　当那两声洪亮而交替的啼哭终于穿透门板，清晰地传入他耳中时，世界仿佛安静了一瞬。紧接着，是巨大的、几乎将他淹没的狂喜与虚脱。护士抱着两个襁褓出来，笑着说“恭喜顾先生，是两位千金，母女平安”时，他试图上前，腿却一软，竟是顺着冰凉的墙壁滑坐到了地上。

　　杨睿和莉娜慌忙来扶他，他却只是摆了摆手，将脸埋进掌心。滚烫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出，灼烧着他的皮肤。那不是悲伤，是一种过于汹涌的幸福，冲垮了他三十年来构筑的所有冷静与堤防。他的孤岛，在那两声啼哭中，轰然沉没，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崭新、柔软而充满生机的陆地。

　　他第一次抱起她们，那样小，那样软，像两团没有骨头的云朵，带着奶香和生命最原始的温暖。他僵硬着胳膊，一动不敢动，生怕自己一丝一毫的力道会伤到这世间最脆弱的珍宝。那一刻，他清晰地意识到，他不再是独自一人，他有了需要倾尽所有去守护的、与世界最深刻的联结。

　　“唔……”

　　一声细微的嘤咛打断了他的回忆。是念玥。小家伙扭了扭身子，长长的睫毛颤了颤，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那双酷似沈清玥的、琉璃般清澈的眼眸，在接触到他的视线时，先是茫然地眨了眨，随即像被点亮的星辰，瞬间迸发出纯粹的喜悦。

　　“爸爸……”她奶声奶气地唤道，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甜糯，伸出两只小胳膊，做出了要抱抱的姿势。

　　这一声，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也惊动了旁边的念星。小姑娘也醒了，她没有立刻要抱，而是先揉了揉眼睛，然后像个小侦察兵一样，先是看了看爸爸，又扭头看了看还在熟睡的妈妈，最后伸出小手指，抵在粉嘟嘟的嘴唇上，对着妹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小模样认真又可爱。

　　顾言琛的心，在这一刻，软得一塌糊涂。

　　他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生怕吵醒身边的沈清玥，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走到婴儿床边。他先俯身，轻轻亲了亲做“嘘”手势的念星的额头，小姑娘有些害羞地抿嘴笑了笑。然后，他才将张开手臂许久的念玥抱了起来。

　　小女儿一入怀，立刻像只无尾熊一样紧紧搂住他的脖子，温热的小脸蛋贴在他的颈窝里，依赖地蹭了蹭，带着浓浓的睡意嘟囔着：“爸爸香香……”

　　他抱着女儿，走到窗前，用空着的一只手，极轻地拨开一点窗帘，望向窗外。

　　天色又亮了一些，远处海平面的尽头，橘红与金紫的光芒正在奋力挣脱海水的束缚，即将喷薄而出。海面平静，泛着细碎的磷光。他们的这处居所，远离市区的喧嚣，独享一片宁静的海湾。

　　他曾站在世界许多顶级酒店的高层，俯瞰过无数城市的璀璨灯火。巴黎的浪漫，纽约的繁华，柏林的厚重……那些风景壮丽，却从未让他产生过“归属”的感觉。它们只是他旅途中的一站，是 work的一部分。

　　唯有这里，这个有着沈清玥和孩子们沉睡的呼吸，充斥着奶粉、玩具和阳光味道的房子，才让他真正理解了什么是“家”。

　　他曾是一座孤岛。

　　并非天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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