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别回头

　　东塔顶端的熔岩魔法师坠落时溅起的火星，还没来得及熄灭就被阿斯托利亚城狭窄街巷里的风卷走。布鲁拄着附魔战斧站在塔基下，身形魁梧如铁塔，肩甲上还嵌着昨日战斗留下的箭簇凹痕，麦色皮肤被烟灰熏得斑驳，唯有那双冰蓝色眼眸像淬了寒的钢，死死盯着巷口涌动的私兵旗帜。

　　他看着麾下平民士兵用粗糙的麻布擦拭脸上的烟灰，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斧柄上的防滑纹路被汗水浸得发亮，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摩挲着腰间刻着“护民”二字的冰霜魔力手环。那是林恩临行前亲手为他打造的。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烈火中的胜利，却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从四面八方涌来的贵族私兵逼入了巷战的泥沼。

　　“队长，西巷又传来信号，第三小队被堵在酿酒坊后面了！”一名斥候兵连滚带爬地跑过来，铠甲上的划痕还在渗血，“那些私兵太狡猾，他们把弩箭架在阁楼窗台上，还在石板路下埋了尖刺陷阱！”

　　布鲁抬头望向街巷深处，青灰色的屋顶连绵起伏，像一头蛰伏的巨兽。阿斯托利亚城的外城街巷本是为了方便平民出行而设计，宽窄不一的巷道如同蛛网般交织，此刻却成了贵族私兵最好的天然堡垒。他记得林恩出发前叮嘱过“慎用火攻，护佑平民”，可眼下第三小队被困，再不破局恐怕就要全军覆没。

　　“让工兵队把剩余的浸湿兽皮都铺在冲车上，”布鲁猛地咬了咬牙，下颌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弦，霜白色的魔力在指尖凝聚成细碎的冰晶，顺着指缝落在布满老茧的手背上，“我们从主巷推进，用冰雾掩护，务必把第三小队救出来！”他说完便将战斧扛到肩上，步伐沉稳地走向冲车，每一步都让青石板微微震动，身后士兵的目光瞬间凝聚在他沾满血污却依旧挺拔的背影上。

　　两柄改良冲车在士兵们的号子声中缓缓移动，兽皮上的水珠顺着木缝滴落，在青石板上砸出细小的水花。布鲁激活腰间的冰霜魔力手环，淡蓝色的冰雾瞬间弥漫开来，将冲车前方的巷道笼罩成一片朦胧。私兵的弩箭穿透雾层时速度减缓，大多钉在了冲车的木板上，发出“笃笃”的闷响。

　　“就是现在！”布鲁大喝一声，战斧劈向旁边一栋房屋的木门。门板应声碎裂，几名平民士兵鱼贯而入，却在踏入厅堂的瞬间被地上的绊索绊倒。屋顶突然落下一张网，将他们牢牢困在中间。阁楼上传来私兵的狞笑，三支燃烧的箭矢直奔网中的士兵而去。

　　“该死！”布鲁瞳孔骤缩，冰蓝色眼眸里闪过一丝厉色，他左脚猛地蹬地，身形如离弦之箭般向前冲去，冰霜魔力在身前轰然炸开，凝结成一面半人高的薄冰墙。箭矢撞在冰墙上炸开，火星溅落在冰面上迅速融化。他翻身跃上冲车顶端时，腰间的披风被风掀起，露出铠甲内侧绣着的平民徽章。那是他刚加入联军时，贫民窟孩子们送给他的礼物。他眯起眼睛看清阁楼布置，眉头拧成一个“川”字：三名弩手趴在窗口，还有两人正往陶罐里装填碎石，显然是准备投掷下来。

　　“弓箭手压制！”布鲁高声下令。隐藏在冲车后的精灵弓箭手立刻起身，箭矢如飞蝗般射向阁楼窗口。一名私兵被射中肩膀，惨叫着从阁楼上摔下来，重重砸在石板路上。其余私兵见状缩了回去，却趁着弓箭手换箭的间隙，将装满碎石的陶罐扔了下来。

　　陶罐在冲车旁碎裂，碎石飞溅，两名平民士兵被砸中额头，鲜血瞬间流满了脸颊。他们却只是抹了把脸，继续推着冲车前进。布鲁的心像被揪了一下。这些士兵大多是从贫民窟来的平民，拿起武器前甚至从未杀过生，此刻却在为了这座城市的未来拼命。

　　就在这时，巷尾突然传来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我的孩子！谁能救救我的孩子！”布鲁猛地转头，冰蓝色眼眸里瞬间布满血丝，他看到一名妇人跪在地上，怀里抱着昏迷的孩童，身后木屋的火焰已经舔舐到屋檐。

　　几名私兵在墙角冷笑，其中一人还朝着妇人扔石头。布鲁的怒火瞬间冲上头顶，他猛地攥紧战斧，斧刃上凝结的冰雾都因情绪波动而震颤，脚步已经踏出半步，却在看到更多逃窜的平民时硬生生停住。有个年迈的老人跑得太慢，被私兵一脚踹倒，黑面包滚了一地，老人爬着去捡的样子像根被狂风弯折的枯木。

　　布鲁的怒火瞬间冲上头顶，他正要下令冲过去，却看到更多平民从巷子里跑出来，他们拖着简陋的行李，在私兵的驱赶下四处逃窜。之前火攻清巷时点燃的房屋还在燃烧，浓烟滚滚，呛得人不住咳嗽。有个年迈的老人因为跑得太慢，被私兵一脚踹倒在地，怀里的篮子摔在地上，里面的黑面包滚了一地。

　　“停下！都停下！”布鲁猛地挥手，让士兵们停止推进。冰雾渐渐散去，他看着眼前混乱的景象，喉咙发紧。他以为火攻能逼退私兵，却忘了这些窄巷里还住着无数平民。林恩的叮嘱在耳边响起，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差点犯下了无法挽回的错误。

　　“队长，怎么停了？第三小队还在里面！”一名小队长焦急地喊道。

　　“不能再用火攻了，”布鲁沉声道，“让工兵队拆除冲车上的易燃物，改用‘逐屋清剿’战术。弓箭手守住巷道两侧，防止私兵偷袭；步兵分成五人一组，逐个清理房屋里的私兵，注意保护平民！”

　　命令下达后，士兵们迅速调整阵型。布鲁亲自带着一组步兵拨开混乱的人群，他弯腰时铠甲发出“咔哒”的轻响，粗糙的手掌轻轻托起孩童滚烫的小身板，指腹不自觉地拂过孩子脸上的烟灰，平日里布满战场伤痕的脸此刻柔和了许多。孩子的额头滚烫，显然是被浓烟呛到了。他小心地将孩子递给身后的医疗兵，又快步扶起地上的老人，粗糙的手指笨拙地将散落的黑面包捡回篮子，指节蹭到石板上的血渍也毫不在意：“老人家，别怕，我们会保护你们。”

　　老人抬起布满皱纹的脸，浑浊的眼睛里含着泪水：“将军，那些私兵……他们把我们的房子当成堡垒，还抢我们的粮食……”

　　布鲁握紧了战斧，指节泛白：“您放心，我们一定会把他们赶出去。您知道酿酒坊后面有其他通道吗？我们的人被困在那里了。”

　　老人想了想，颤巍巍地指向旁边一条更窄的小巷：“那条巷子通往后院，不过里面有个拐角，私兵肯定在那里设了埋伏。”

　　布鲁谢过老人，立刻带领小队钻进窄巷。他示意队员放慢脚步，自己则贴着墙根前行，冰蓝色眼眸警惕地扫视四周，握着战斧的手微微放松，换成更适合偷袭的姿势。正如老人所说，巷子拐角处果然有两名私兵守着，他们正靠在墙上抽烟，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动静。

　　布鲁脚步轻得像猫，悄然绕到他们身后，战斧寒光一闪。他刻意收了三分力，避免鲜血溅到旁边挂着的平民衣物上。两名私兵还没反应过来就倒在地上，喉咙里只发出细微的嗬嗬声。

　　穿过小巷，终于看到了被困的第三小队。他们正躲在酿酒坊的后院墙角，用木桶作为掩护，抵挡着私兵的进攻。酿酒坊的大门被堵死了，私兵们趴在屋顶上，不断向下投掷火把和石块。

　　“我们来了！”布鲁高声喊道，带领小队从侧面发起突袭。私兵们没想到联军会从后面出现，顿时乱了阵脚。第三小队的队长趁机带领队员冲出包围，与布鲁的小队汇合。

　　“队长，您可算来了！”第三小队队长脸上满是烟灰和汗水，“这些私兵太狠了，他们竟然把平民绑在屋顶当人质！”

　　布鲁抬头望去，果然看到屋顶上绑着几名平民，私兵们躲在他们身后射箭。他的眉头紧锁，这无疑给清剿行动增加了难度。如果强行进攻，很可能会伤到平民；可要是拖延下去，其他街巷的私兵可能会赶来支援。

　　就在布鲁陷入两难之际，巷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他警惕地望去，却看到一群平民拿着锄头、扁担跑了过来，为首的正是之前那个年迈的老人。“将军，我们来帮你们！”老人喊道，“我们知道这些私兵的底细，他们的家人都在城外，根本不敢真的伤害我们！”

　　布鲁愣住了，冰蓝色眼眸里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被暖意取代。他抬手抹了把脸上的烟灰，露出下巴上刚冒出的胡茬，原本紧绷的嘴角微微下垂，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老人家，太危险了，你们快回去！”他下意识地将老人往身后护了护，战斧横在身前，做好了随时应对偷袭的准备。在他心里，这些手无寸铁的平民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不，我们不回去！”一名年轻的平民大声说，“你们为了保护我们不惜牺牲，我们也不能袖手旁观！”说着，他举起锄头，朝着屋顶上的私兵喊道：“你们这些叛徒！快放下武器投降，不然等联军打进内城，你们就完蛋了！”

　　屋顶上的私兵显然有些慌乱，其中一人甚至放下了弓箭。布鲁抓住这个机会，下令弓箭手瞄准私兵的腿部射击。箭矢精准地射中了几名私兵的膝盖，他们惨叫着从屋顶摔下来，被早已准备好的步兵制服。剩下的私兵见大势已去，纷纷放下武器投降。

　　解救出屋顶上的平民后，布鲁松了口气。他看着身边的平民志愿者，心里充满了感激。就在这时，斥候兵又带来了新的消息：“队长，贵族私兵的头目带着大批人马往这边来了，他们还推着几门小型投石机！”

　　布鲁脸色一沉，冰蓝色眼眸里的暖意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决绝。他知道，真正的硬仗还在后面。他拍了拍身旁年轻平民的肩膀，声音沉稳如磐石：“带着大家从后门走，记住沿着墙根走，别回头。”

　　待平民志愿者带着获救的平民撤离后，他转身重新调整阵型，将冲车挡在巷口，自己则站在冲车顶端，战斧斜指地面，肩甲上的血污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冰蓝色眼眸却亮得惊人，他握紧战斧，指腹摩挲着斧刃上的冰霜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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