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赤衫裂雾挽星回

　　枯林的晨雾还凝着霜气，林星回扛着三清戟的肩膀已被戟柄磨出红痕。

　　那柄一百二十九点六斤的神兵压得他脊椎发颤，每一步都陷进落叶下的泥沼，溅起的水珠混着冷汗顺着墨色道袍往下淌。

　　腰间醉仙葫芦撞得叮当响，倒出的却是半口空酒。

　　方才奔逃时早晃洒了。

　　“无量你个天尊，这破戟要压垮道爷了！”

　　他咬着牙低骂，丹田处的内丹功运转得断断续续，胸口被魏忠贤拍中的地方仍隐隐作痛。

　　身后的呼喊声越来越近，夹杂着铁爪摩擦树干的刺耳声响，显然缇骑已追出密道。

　　突然，左后方的灌木丛猛地炸开！

　　三柄乌铁爪同时袭来，爪尖泛着黑紫毒光，正是东厂缇骑的腐骨爪。

　　林星回下意识侧身，戟身横扫而出，“嘭” 的一声砸中最前一人的胸口，却也被反震之力掀得踉跄。

　　他尚未站稳，右侧又有两道劲风扑来，竟是缇骑惯用的合围战术。

　　“孽种，看你往哪跑！”

　　领头的缇骑副统领赵奎狞笑着逼近，左脸一道刀疤在雾中格外狰狞。

　　“魏统领有令，取你狗命者，赏黄金百两！”

　　他身后的八名缇骑已结成杀阵，蛊师捧着青铜小鼎缩在阵尾，鼎中蛊虫的嘶鸣令人毛骨悚然。

　　林星回握紧戟柄，真气强行灌入戟身，却只引得神兵微微震颤。

　　三清戟需林家血脉完全激活，此刻他重伤在身，连三成力道都使不出。

　　赵奎见他窘迫，铁爪直取面门：

　　“没了老道护着，你就是砧板上的肉！”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红衣如烈火破雾而来！

　　软剑 “流云” 带着破空锐响，精准缠上赵奎的爪套，银线般的剑身在晨雾中划出弧线，竟将三柄铁爪同时荡开。

　　“哪来的阉狗，也敢在姑奶奶地盘撒野？”

　　清脆的女声带着泼辣劲儿，红衣少女足尖点在枯枝上，裙摆扫落的霜花溅在缇骑脸上。

　　林星回愣在原地。眼前的少女约莫十五六岁，红衣绣着暗纹流云，腰间挂着银铃，软剑 “流云” 斜倚肩头，剑穗上的翡翠坠子随着呼吸轻晃。

　　她明艳的眉眼间带着桀骜，明明是娇俏模样，眼神却利得像出鞘的剑。

　　“哪来的黄毛丫头，敢管东厂的事？”

　　赵奎被剑劲震得后退半步，恶狠狠地盯着萧月落。

　　“识相的滚开，不然连你一起剐！”

　　萧月落嗤笑一声，足尖猛地发力，身形如红蝶般掠过杀阵：

　　“姑奶奶萧月落，专杀你们这些腌臜阉贼！”

　　软剑突然暴涨三尺，“潇湘十八剑” 的第一式 “流风回雪” 顺势而出，剑影如絮，竟将四名缇骑的衣袍同时划开裂口。

　　缇骑们见状齐齐扑上，腐骨爪织成毒网。

　　萧月落却不慌不忙，软剑时而绷直如钢，时而缠绕如绳。

　　赵奎的铁爪刚要抓中她肩头，剑穗突然扫过他手腕穴位。

　　右侧缇骑偷袭时，剑身在他爪套上一缠，借力翻到阵后，剑尖直指蛊师咽喉。

　　“快放蛊！”

　　赵奎急声大喊。蛊师慌忙揭开鼎盖，数十只黑蚁般的蛊虫喷涌而出，带着腥气扑向萧月落。

　　林星回见状瞳孔骤缩，想起师父说过摩罗教的蛊虫能噬人内力，当即运转残余真气，三清戟重重砸向地面！

　　“嘭” 的一声巨响，落叶与泥土飞溅，震得蛊虫纷纷落地。

　　萧月落趁机剑挑鼎盖，将蛊虫尽数罩回鼎中，手腕翻转间，软剑已刺穿蛊师肩头：

　　“这点伎俩也敢拿出来现眼？”

　　赵奎见手下死伤过半，眼中闪过狠戾，铁爪突然淬出黑血，竟是催动了腐骨爪的毒劲：

　　“小贱人，给咱家去死！”

　　他直扑萧月落背心，爪风带着刺鼻的腥臭。

　　林星回此刻已力竭，却仍咬牙将戟柄往地上一撑，身形借着反作用力扑过去，用后背护住了萧月落。

　　“噗嗤” 一声，铁爪深深嵌入林星回的左肩。

　　黑紫色的毒血瞬间渗出，顺着道袍往下淌，疼得他眼前发黑。

　　萧月落只觉后背撞上温热的身躯，转头便见林星回惨白的脸，嘴角还咬出了血痕。

　　“你疯了？！”

　　她又惊又怒，软剑猛地回身刺出，“赤霞贯日” 的剑招带着烈焰般的真气，直直穿透赵奎的右肩。

　　赵奎惨叫着后退，却仍不甘心地嘶吼：

　　“放信号！召附近缇骑过来！”

　　一枚红色信号弹 “咻” 地冲上天空，在雾中炸开刺眼的光。

　　萧月落脸色一变，迅速从怀中摸出个瓷瓶，倒出两粒褐色药丸塞进林星回嘴里：

　　“天机阁的解毒丹，含着！”

　　她又解下腰间的水囊递过去。

　　“能走吗？再待下去就麻烦了！”

　　林星回含着药丸，苦涩的药味驱散了些许眩晕。

　　他撑着三清戟站起身，左肩的剧痛让他龇牙咧嘴，却仍硬气道：

　　“无量你个天尊，道爷还没输……”

　　话没说完，脚步一软，险些栽倒。

　　萧月落眼疾手快扶住他，指尖触到他腰间的月纹玉坠，瞳孔微微一缩：

　　“这玉佩…… 你认识关月和？”

　　见林星回愣住，她也不多问，架起他的胳膊就往枯林深处走。

　　“别磨蹭了，姑奶奶知道个安全地方！”

　　两人在密林中穿行，萧月落的红衣在枯黄枝叶间格外醒目，却总能精准避开泥泞与荆棘。

　　林星回被她半扶半搀着，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脂粉香与药草香，混着她发间的晨露气息，竟驱散了些许师父牺牲的悲痛。

　　走了约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一处隐蔽的山洞。

　　萧月落点燃随身携带的火折子，洞内瞬间亮堂起来。

　　石壁上竟刻着简易的地图，角落里还堆着干粮和水囊。

　　“巧手帮的人留下的联络点，安全得很。”

　　她扶林星回坐下，熟练地从包袱里拿出金疮药和绷带。

　　“忍着点，我要拔爪印里的毒。”

　　林星回刚想说 “道爷不怕疼”，就被她狠狠按住肩膀。

　　萧月落的指尖带着凉意，却异常稳当，她先用银针刺破伤口周围的皮肤，挤出黑血，再撒上带着薄荷味的药粉，包扎时还特意留了透气的缝隙。

　　“你倒还算硬气，换旁人早哭爹喊娘了。”

　　她调侃着，又摸出块桂花糕递过去。

　　“垫垫肚子，解毒丹伤胃。”

　　林星回接过桂花糕，入口的甜香让他想起丹房第三个陶罐里的蜜饯，眼眶突然一热。

　　他低头啃着糕点，含糊道：

　　“多谢......你为何要救我？”

　　萧月落正擦拭 “流云” 剑上的血渍，闻言挑眉一笑：

　　“姑奶奶在找我爹，他失踪前留话让我留意带三清戟的人。”

　　她指尖敲了敲林星回的戟身。

　　“再说了，东厂的狗东西，姑奶奶见一个打一个。”

　　“你爹是谁？”

　　林星回追问。

　　“潇湘一剑萧忆情。”

　　萧月落的语气淡了些。

　　“十年前失踪在摩罗教总坛，有人说他投靠了东厂，我偏不信。”

　　她抬头看向林星回，眼神狡黠。

　　“你呢？林家的遗孤，林星回？”

　　林星回猛地抬头，腰间的醉仙葫芦撞得叮当响。

　　他没想到这红衣少女竟一眼识破他的身份，刚要开口，就被萧月落按住嘴：

　　“别承认，现在不是时候。”

　　她指了指洞外。

　　“信号弹的效力能维持一个时辰，等天黑我们就走。”

　　“去哪？”

　　“扬州城的‘醉仙楼’赌场。”

　　萧月落笑得神秘。

　　“巧手帮的兄弟在那管场子，东厂的人再横，也不敢在赌场里明目张胆抓人。而且......”

　　她凑近林星回，声音压低了些。

　　“万宝行的少东家也在那，他手里可能有你要的玄甲军旧部名单。”

　　林星回握着三清戟的手紧了紧。

　　师父临终前说要找旧部，万宝行又是沈墨的产业，沈墨与父亲林啸是旧识......

　　这线索竟来得如此突然。

　　他望着萧月落明艳的侧脸，在跳动的火光中，少女的眼神里没有丝毫恶意，反而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无量你个天尊，算你有点门道。”

　　林星回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既然如此，道爷就信你一回。”

　　萧月落被他这副明明虚弱却硬撑着装酷的模样逗笑，银铃般的笑声在山洞里回荡：

　　“放心，姑奶奶罩着你！”

　　“保准让你平安见到沈富贵那胖小子。”

　　她又摸出个油纸包递过去，里面是几块蜜饯。

　　“喏，甜的，比桂花糕好吃。”

　　林星回捏起一块蜜饯放进嘴里，甜意从舌尖蔓延到心底。

　　他望着洞外渐渐散去的晨雾，听着萧月落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擦拭软剑，突然觉得师父牺牲的悲痛里，多了一丝活下去的底气。

　　夜幕降临时，萧月落熄灭了火折子。

　　她背起林星回的三清戟，虽有些吃力，却脚步轻快：

　　“走了，去赌场耍耍！”

　　林星回跟在她身后，左肩的伤口仍在隐隐作痛，却挺直了脊背。

　　红衣少女在前引路，墨袍少年紧随其后。

　　两道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朝着扬州城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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