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星火回响虚空注视与星痕微光

　　黑暗。

　　并非缺乏光线的黑暗，而是一种……被剥夺了所有希望与未来可能性的、凝固的、令人窒息的终极黑暗。

　　那来自虚空深处的、冰冷、漠然、庞大到无法形容的“注视”，如同无形的、亿万钧重的冰层，沉甸甸地压在整个空间，压在安娜的每一寸皮肤上，压在她的灵魂最深处。它不带任何情感，没有愤怒，没有憎恨，只有一种纯粹的、绝对的审视与判定，仿佛她与角落里濒死的莱娜，以及那中央失去光芒的棱镜，都不过是实验台上等待被清理的失败样本。

　　紧随这“注视”而来的，是那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的齿轮转动声。并非机械的摩擦声，而是某种更高层级的、规则层面的、冰冷无情的序曲，预示着某种不可逆转、不可抗拒的“清理”程序正在启动，正沿着无形的轨道，向着这个刚刚暴露的“异常节点”碾压而来。

　　绝望。前所未有的绝望，比在低语河畔面对无数锈痂怪物，比在棱镜通道中被能量撕扯，更加深沉，更加彻底。因为它并非来自某个可以战斗的敌人，而是来自……整个世界（或者说宇宙）运行规则本身的“恶意”。

　　安娜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能量反噬带来的剧痛依旧在体内灼烧，精神力的枯竭让她头痛欲裂，但所有这些痛苦，在那庞大的“注视”下，都显得微不足道。她甚至无法产生“反抗”的念头，在那样的存在面前，个体的意志渺小得如同尘埃。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莱娜的牺牲，之前的挣扎，所有的努力，最终换来的，不过是延缓了这注定的终局片刻。

　　她的目光艰难地转向大厅角落。包裹着莱娜的那个光茧已经黯淡到几乎看不见，只剩下最后一层微弱的白光，如同风中残烛，勉强覆盖着她破碎的身体。莱娜的气息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生命之火随时可能熄灭。

　　连最后相伴的人，也要失去了吗？

　　安娜闭上了眼，一滴冰冷的泪水从眼角滑落，瞬间变得冰凉。

　　就这样吧……太累了……

　　然而，就在她的意识即将被无尽的疲惫和绝望彻底吞噬的那一刻——

　　咚……

　　一声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跳动声，突兀地在她脑海深处响起。

　　那并非外界的声音，更像是……来自她自身的血脉深处？

　　咚……

　　又一声。

　　微弱，却带着一种顽强的、不屈的生命力。

　　是……星痕血脉？那被称为“免疫系统”、“反向接收器”的血脉，在这绝对的“终末格式化协议”的注视下，竟然依旧没有放弃，还在本能地、微弱地……搏动？

　　伴随着这微弱的搏动，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温热感，从她心口的位置悄然弥漫开来，微弱地抵抗着那无处不在的冰冷注视。

　　这感觉……如此熟悉……

　　……林克！

　　哥哥！

　　仿佛一道微弱的闪电划破凝固的黑暗，安娜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怎么会忘了林克？！他还被困在第七隔离医疗舱，生命垂危！如果“清理”程序启动，整个堡垒，乃至整个世界泡都可能被“格式化”，林克他……

　　不！不能放弃！绝不能！

　　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不甘就此灭亡的倔强，混合着对林克深深的牵挂，如同被投入冰原的火种，猛地燃烧起来，强行驱散了些许那冰冷注视带来的麻木与绝望！

　　她必须做点什么！哪怕毫无意义！

　　安娜开始疯狂地压榨自己枯竭的身体和精神。她无视全身撕裂般的剧痛，用颤抖的手臂，一寸寸地，艰难无比地撑起自己的身体。

　　每移动一分，都仿佛耗尽了全部的力气。那虚空中的冰冷注视似乎加重了分量，试图将她重新压垮。那齿轮转动的轰鸣声更近了，仿佛已经抵达了堡垒的外围，开始渗透进来。

　　她咬紧牙关，嘴唇被咬出血迹，凭借着顽强的意志，终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视野一阵发黑，她几乎再次摔倒，但她死死撑住了。

　　她的目光首先投向大厅中央那悬浮的、已然黯淡无光的棱镜核心。它静静地在那里，如同死去的心脏。守秘人的声音再也没有响起。她知道，依靠棱镜已经不可能了。

　　接着，她的目光投向掉落在一旁的源质共鸣器。它同样黯淡无光，表面甚至变得有些灰暗，仿佛能量耗尽后连材质都开始了衰变。但它毕竟是格里芬计划的产物，是唯一与棱镜、与她的血脉深度连接过的人造物。

　　也许……也许还有一丝微乎其微的可能？

　　她踉跄着，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走向那掉落在地的共鸣器。

　　冰冷的注视如影随形，齿轮的轰鸣仿佛就在耳边。

　　她终于走到了共鸣器前，弯下腰，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将其捡起。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冷金属的瞬间——

　　嗡——！！！

　　整个棱镜大厅，猛然剧烈震动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并非爆炸或撞击，而是一种……整体的、空间结构层面的扭曲和哀鸣！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巨手，正握住这个独立的空间，开始用力挤压！

　　大厅那乳白色的墙壁上，原本已经黯淡的能量纹路疯狂闪烁了几下，随即彻底熄灭！无数细密的、漆黑的裂纹如同蛛网般瞬间爬满了墙壁、穹顶和地面！这些裂纹中，没有透出任何光，只有一种绝对的、吞噬一切的虚无！

　　空间开始变得不稳定，光线扭曲，重力紊乱细小的碎片从穹顶剥落，悬浮到半空，然后又突然被无形的力量碾为齑粉！

　　“清理”……开始了！它不是派来军队或怪物，而是直接从根本上……否定这个空间的存在！

　　安娜被这剧烈的震动再次掀翻在地！她眼睁睁地看着那漆黑的裂缝在她周围蔓延，最近的一道，距离她不到一米！裂缝中散发出的虚无气息，让她灵魂都在战栗！

　　她拼命伸出手，想要够到近在咫尺的共鸣器！

　　差一点！就差一点！

　　就在这时，一道粗大的黑色裂缝恰好从她和共鸣器之间猛然裂开！如同一道骤然出现的天堑！

　　共鸣器被震得向裂缝另一侧滑去！

　　不！

　　安娜的心中发出无声的呐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道极细的、苍蓝色的能量射线，不知从何处射来，精准地击中了即将滑入裂缝的源质共鸣器！

　　这不是攻击！这苍蓝射线似乎蕴含着一种奇特的、稳定的能量，它击中共鸣器后，并未造成破坏，反而像是……给了它一个反向的推力？

　　本就位于裂缝边缘的共鸣器，被这股力道一推，向着安娜的方向反弹了回来，恰好滚落到她的手边！

　　安娜一愣，也顾不上思考这诡异的援助从何而来，一把将冰冷的共鸣器抓在手中！

　　入手瞬间，她感到一丝极其微弱的、异常熟悉的能量波动——从那苍蓝射线残留的气息中，从共鸣器被击中的部位隐隐传来……

　　这波动……冰冷……空洞……却又带着一丝……挣扎的律动？

　　是……林克？！！

　　这怎么可能？！林克应该还在医疗舱，生命垂危，怎么可能隔着这么远发出能量射线？而且还精准地帮到了她？

　　难道是……血脉感应？在生死存亡的关头，在“终末协议”的巨大压力下，他们兄妹之间的某种深层联系，以一种无法理解的方式显现了？

　　没有时间深思了！

　　地面的裂缝越来越多，整个大厅如同摔碎的镜子般即将分崩离析！那虚空中的冰冷注视已经变成了实质性的压迫，开始从裂缝中渗透进来，化作灰白色的、如同浓雾般的湮灭性能量，所过之处，连空间本身都在无声地消失！

　　安娜紧紧抱住共鸣器，连滚带爬地冲向角落里的莱娜！

　　她必须带上莱娜！绝不能把她留在这里！

　　她冲到莱娜身边，那最后残存的光茧终于彻底消散，露出莱娜苍白如纸、气息奄奄的脸庞。安娜奋力将她架起，沉重的负担让她差点再次摔倒。

　　该往哪里逃？大厅没有出口，四周都是吞噬一切的裂缝和湮灭性能量！

　　她的目光疯狂扫视，最终定格在了——之前那个琉璃存在打破的墙壁破口！

　　那里是唯一没有被黑色裂缝完全覆盖的地方！虽然外面必然是危险未知的区域，但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赌一把！

　　安娜架着莱娜，用尽最后的力量，向着那个破口冲去！

　　脚下的地面不断开裂、塌陷！灰白色的湮灭性能量如同潮水般从身后涌来！

　　快！再快一点！

　　就在她们即将冲入破口的瞬间——

　　安娜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那大厅中央悬浮的、黯淡的棱镜核心。

　　就在这一瞥之间，她似乎看到，那彻底失去光芒的棱镜最深处，在那绝对的透明与空洞之中，极其短暂地、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那光芒……并非是之前的乳白色……而是一种……无法形容的、仿佛蕴含了所有可能性与希望的……纯净虹彩？

　　仅仅是一瞬间，微弱到几乎以为是错觉。

　　下一秒，汹涌的灰白色湮灭能量彻底吞没了棱镜核心所在的位置。

　　安娜来不及思考，架着莱娜，猛地冲出了墙壁破口！

　　就在她们冲出的下一秒——

　　轰隆隆隆——！！！

　　身后传来了无法形容的、并非声音而是空间本身崩塌湮灭的恐怖巨响！

　　强烈的能量冲击波从破口中喷涌而出，将安娜和莱娜狠狠地向前推飞出去！

　　安娜死死抱住莱娜和共鸣器，在空中艰难地回头。

　　她看到，那原本是棱镜大厅所在的空间，此刻已经彻底被一片不断旋转、收缩的、绝对黑暗的虚无所取代！就像一个被强行从现实上抹去的疤痕！

　　棱镜大厅……连同里面的棱镜核心……彻底消失了。

　　被“清理”了。

　　巨大的悲伤和失落感涌上心头，但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冰冷战栗。

　　她们重重地摔落在一条冰冷、粗糙、布满金属碎屑的昏暗通道里。巨大的冲击力让安娜眼前一黑，几乎昏死过去。

　　她强撑着抬起头。

　　身后的破口正在快速“愈合”——并非修复，而是被那种不断蔓延的、灰白色的湮灭性能量所覆盖、填充、彻底“抹平”！

　　它们还在向外扩散！虽然速度减缓了许多，但依旧在坚定不移地吞噬着所遇到的一切！它们的目标很明确——清除所有“异常”！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安娜挣扎着，再次试图架起莱娜。但她的体力真的已经到了极限，刚才的爆发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就在她感到无比绝望之时——

　　咔嚓…咔嚓…咔嚓…

　　一阵僵硬、规律、仿佛生锈齿轮勉强转动的脚步声，从通道前方的黑暗中传来。

　　安娜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又有敌人？！

　　她紧张地望向前方。

　　一个矮小的、由废弃金属零件粗糙拼接而成的、看起来破旧不堪的机器人，正迈着僵硬的步伐，从阴影中走出。它的造型古旧，仿佛几百年前就被淘汰的型号，头部是一个简单的红色光学传感器，此刻正发出微弱的、断断续续的红光，聚焦在安娜身上。

　　它看起来毫无威胁，甚至有些滑稽。

　　但安娜不敢放松警惕。

　　机器人走到她们面前几米处，停了下来。它那红色的光学传感器闪烁了几下，发出一种混杂着大量电流杂音的、断断续续的合成音：

　　【检测到…幸存者…生命体征…微弱…】

　　【检测到…非法入侵…及…高优先级…清除目标…】

　　【执行…庇护协议…第七章…第十二条…】

　　【跟随…Rust-bucket…重复…跟随…Rust-bucket…】

　　它说完，笨拙地转过身，继续用那僵硬、咔嚓作响的步伐，向着通道更深处的黑暗走去。

　　Rust-bucket？锈桶？这是它的名字？

　　庇护协议？它要带她们去安全的地方？

　　安娜愣住了。这突如其来的、莫名其妙的援助，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敌是友？是陷阱还是生机？

　　她看了一眼身后那正在缓慢却坚定蔓延过来的灰白色湮灭能量。

　　没有选择了。

　　她咬了咬牙，用尽最后的气力，拖着昏迷的莱娜，跟随着那台自称“Rust-bucket”的、破旧不堪的机器人，一步一步地，蹒跚地，走向前方未知的、深邃的黑暗。

　　身后的毁灭如影随形。

　　前方的黑暗深不见底。

　　唯一的慰藉，是手中那冰冷的共鸣器，以及脑海中那短暂出现的、来自林克的苍蓝射线和那一声微弱的心跳。

　　哥哥……请一定要坚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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