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筑基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地拉长。

　　林默看着眼前这个端着汤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与整个世界都隔着一层薄纱的白衣女子，他的心中，掀起了万丈狂澜。

　　震惊、感激、疑惑、警惕、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面对“同类”时的不知所措。

　　无数种复杂到了极点的情绪，在他的识海之中疯狂地交织、碰撞，让他那刚刚才因为“破而后立”而变得坚韧的道心，再次……产生了剧烈的动摇。

　　而苏晚晴，也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她那双隐藏在轻纱之下的、如同秋水寒星般的眸子里，清澈、淡漠，不起丝毫波澜。仿佛，眼前这个刚刚才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少年，与窗外那一片飘落的树叶，并无任何区别。

　　最终，还是她，率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醒了。”

　　她的声音，清冷，平淡，不带丝毫的感情波动，就如同她的人一样。

　　“把药，喝了。”

　　她缓步走到床边，将手中那碗散发着清雅药香的汤药，放在了床头的桌案之上。整个过程，动作轻柔，却又带着一种天生的、不容置疑的疏离感。

　　林默的嘴唇，动了动。

　　他有太多的问题，想要问。

　　‘你为何要救我？’

　　‘那枚九转造化丹，究竟是何等至宝？’

　　‘你……究竟是谁？’

　　但最终，当这些话语涌到嘴边时，却只化作了两个字。

　　“多……谢。”

　　他的声音，因为伤势，而显得无比的沙哑与虚弱。

　　苏晚晴没有回应他的感谢。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似乎是在等待着他喝药。

　　林默苦笑了一声。他知道，以自己目前的状态，根本无法起身。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窘迫，苏晚晴那隐藏在轻纱之下的黛眉，微不可察地，轻轻蹙了一下。

　　她伸出那只白皙如玉的素手，对着床头的药碗，虚虚一点。

　　下一刻，那碗汤药，便被一股柔和的月华之力，轻轻地托起，缓缓地，悬浮到了林默的嘴边。

　　林默没有再矫情。

　　他张开嘴，将那温热的、充满了奇异药力的汤药，一滴不剩地，尽数饮下。

　　药力入腹，瞬间化作一股比九转造化丹更加温和、却又充满了修复与滋养之力的暖流，缓缓地流淌过他的四肢百骸，让他那因为剧痛而一直紧绷着的身体，终于……得到了一丝舒缓。

　　他感觉，自己，终于活了过来。

　　在恢复了一丝力气之后，他第一时间，便是将心神，再次沉入了体内，仔细地，探查着自己……那糟糕到了极点的状况。

　　肉身，在九转造化丹的逆天药力之下，正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缓慢而又坚定地修复着。

　　神魂，虽然依旧虚弱，但那濒临崩溃的危机，也已经渡过。

　　唯独……他的丹田气海。

　　那里，此刻，是一片狼藉。

　　炼气九层的法力，十不存一。

　　而最让他感到心痛与失落的，还是……那条本应扎根于此的风之真灵根，此刻，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虽然，他知道，它并没有真正的“消失”，而是以一种更加玄奥的方式，与他的灰色主道种，融为了一体，化作了一道全新的“青色秘纹”。

　　这从长远来看，绝对是天大的好事！

　　但，从眼下来看……

　　这意味着，他，又变回了那个……没有“真灵根”的……伪灵根！

　　那扇刚刚才为他敞开了一道缝隙的“筑基”大门，似乎……又一次，对他，轰然关闭了！

　　“筑基之路……又断了。”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与茫然，再次，如同潮水般，涌上了他的心头。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找到了那条逆天改命的道路。

　　却没想到，这条路，竟是如此的……曲折，如此的……充满了绝望。

　　他看着眼前这个，同样是“伪灵根”，却早已成功筑基的神秘女子，心中那积压了许久的、最大的疑惑，终于，再也无法抑制。

　　他抬起头，用一种充满了不解与……一丝恳求的目光，看着她，沙哑地问道：

　　“苏师姐……”

　　“我……不明白。”

　　“你，为何……要救我？”

　　面对林默这充满了复杂情绪的质问，苏晚晴那双清冷的眸子，终于，产生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

　　但，也仅仅只是一丝而已。

　　她缓缓地，收回了那只空着的药碗，声音，依旧是那么的平淡，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同为七玄门弟子，出手相救，需要……理由吗？”

　　这是一个，最标准，也最……敷衍的回答。

　　“需要！”

　　林默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了起来！他死死地盯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一枚‘九转造化丹’，其价值，足以让结丹老祖都为之疯狂！你我之间，素昧平生！我不信，你会为了一个‘同门之谊’，便付出如此……天大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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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知道，自己此刻的追问，很失礼，甚至，很危险。

　　但他，必须要知道答案！

　　因为，这关系到，他身上那最大的秘密，是否……早已暴露！

　　面对林默这近乎于逼问般的、咄咄逼人的态度，苏晚晴，却并没有生气。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那双隐藏在轻纱之下的眸子，仿佛能洞穿世间的一切虚妄，直抵人心的最深处。

　　许久，许久。

　　她缓缓地，摇了摇头。

　　“你的问题，太多了。”

　　她没有回答，而是，转过了身，似乎准备离开。

　　“等等！”林默急道。

　　而苏晚晴，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径直，走到了门口。

　　就在林默的心，因为这无情的拒绝，而沉入谷底，以为自己再也无法得到任何答案的瞬间。

　　苏晚晴那清冷的声音，却又毫无征兆地，再次，幽幽响起。

　　“林默。”

　　“你，是不是……很想筑基？”

　　这个问题，让林默，整个人，都愣住了。

　　而苏晚晴，却没有等他回答。

　　她自顾自地，继续说道，那声音，空灵，飘渺，却又仿佛蕴含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天地至理。

　　“不要……急着去筑基。”

　　“炼气，炼气。炼的，是‘气’，筑的，却是……‘基’。”

　　“根基，才是一切的根本。”

　　“你可知，为何这世间，庸才无数，而真正的强者，却寥寥无几？”

　　“便是因为，绝大部分的人，都只看到了筑基之后那五百年的寿元，却忽略了……炼气期，才是决定你未来，能走多远的……唯一机会。”

　　她的声音，微微一顿。

　　那双清冷的眸子，仿佛穿透了空间的距离，与林默那充满了震惊与不解的眼神，遥遥对视。

　　“一条灵根，筑下的，或许，只是一间……茅草屋。”

　　“而五条灵根……”

　　“却足以，筑起一座……通天的神殿。”

　　“你，明白了吗？”

　　轰——！！！！！！

　　当最后那五个字，如同最沉重的洪钟大吕，在林默的识海之中轰然炸响的瞬间，他整个人，都彻底地，陷入了石化状态！

　　五条灵根？！

　　通天的神殿？！

　　她……她竟然……

　　她竟然，真的知道！

　　她知道，自己，可以……凝聚出，不止一条灵根！

　　她知道，自己身上，那最大的……秘密！

　　“你……你到底……”

　　林默的声音，因为极致的震惊，而变得嘶哑无比，他挣扎着，想要从床榻之上坐起，想要问个清楚！

　　然而，苏晚晴，却再也没有给他任何机会。

　　她那道白色的身影，已经缓缓地，消失在了门外。

　　只留下，一句如同魔咒般、充满了无尽谜团的、飘渺的话语，在空旷的房间之内，轻轻……

　　回荡。

　　“你的路，才刚刚开始。”

　　“在筑起属于你自己的‘神殿’之前……”

　　“别……轻易地，死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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