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改进

　　心脏，几乎要撞断肋骨！

　　段鹏眼前一花，坚硬的地面狞笑着扑面而来！

　　“稳住——！！！”

　　一声炸雷般的嘶吼从他胸腔爆出！

　　腰腹如钢索绞紧，肌肉记忆与神经反射瞬间点燃！

　　双手爆发出千钧之力，操纵杆被死命拽向怀中，舵面疾旋！

　　嗡——！

　　机头在离地不足一臂之遥的绝境中，奇迹般地、颤抖着昂起！

　　机身如醉汉般剧烈踉跄、摇摆，终于勉强稳住，却已紧贴着树梢幽灵般滑行，每一次颠簸都像在剃刀边缘跳舞。

　　地面，江岳与小眼魂飞魄散！

　　小眼掌心湿透冰冷，江岳指节攥得惨白。

　　段鹏浑身被冷汗浸透，额头冰凉，后背湿黏。

　　那点冒险的火星彻底熄灭，只剩下攥紧操纵杆的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死死盯着前方那片越来越近、承载着唯一生机的草地——

　　预定降落区。

　　引擎嘶吼着，声音干涸、破碎。

　　油量表指针，无情地垂死在刻度尽头。

　　别无选择！

　　张文书教导的降落程序在脑中飞速闪过。

　　他屏息凝神，指尖微动，油门一丝丝收回，操纵杆……极其轻柔地向前推……机头艰难抬起，试图捕捉那微妙的飘飞感。

　　高度，在令人窒息的缓慢中下降。

　　速度，一点点流失。

　　砰——！

　　哧啦——！！！

　　轮子触地的瞬间，刺耳的摩擦声撕裂空气！

　　机身像被巨锤击中般狂暴弹起！

　　五脏六腑瞬间移位，段鹏牙关紧咬，几乎将全身骨骼的力量都压在了那根摇摇欲坠的操纵杆上！

　　轰隆！

　　砰！

　　哗啦——！

　　飞机化身脱缰的钢铁疯马，在草地上疯狂蹦跳、犁开泥土、卷起遮天蔽日的草屑烟尘！

　　最终，在一连串令人牙酸胆裂的金属呻吟与震颤中，惊魂甫定地、歪斜地停住。

　　机头深陷泥泞。

　　死寂。

　　只剩下引擎熄火后残喘的噼啪声，以及段鹏自己擂鼓般粗重的喘息。

　　他瘫在驾驶舱里，浑身湿透如刚从水里捞起，四肢控制不住地微颤，脸上却绽开一个揉杂了狂喜、劫后余生的战栗与巨大征服感的、近乎扭曲的笑容。

　　他做到了！

　　飞天！

　　归巢！

　　活着！

　　“段鹏！你个混账！老子魂都给你吓飞了！！”

　　小眼第一个炮弹般冲到机翼旁，声音劈了叉，眼里却燃烧着狂热的火星。

　　江岳铁青着脸冲到舱边，看着段鹏那张疲惫却焕发着奇异光芒的脸，狠狠一拳砸在滚烫的蒙皮上，声音压抑着风暴：

　　“段鹏！让你别乱来！刚才那鬼门关……”

　　段鹏咧开干裂的嘴唇，一边解着安全带，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嘿嘿笑：

　　“大……大队长……我……我就想……试试……嘿……飞……飞起来了！咱们飞起来了！”

　　他踉跄着爬出驾驶舱，脚下一软，却硬生生挺直腰背，对着那片曾吞噬他又放过他的、深邃得令人心悸的蓝天，用尽全身力气，挥出了那只汗湿的拳头！

　　“吼——！！！”

　　震天的、火山爆发般的欢呼声瞬间吞没了一切！

　　历史，在他们眼前，被自己的双手刻下！

　　然而，在这片沸腾的狂潮中心，张文书却像一块沉默的礁石。

　　他没有冲向那架刚刚死里逃生的“验证1号”。

　　他紧攥着那本卷了边的、仿佛带着体温的小本子，眉峰紧锁如刀刻，嘴唇无声地翕动，铅笔在纸页上划出鬼魅般的轨迹，留下一串串冰冷的符号与解剖图般的简笔。

　　周围的喧嚣，于他，不过是真空。

　　刚才那惊心动魄的每一帧——

　　冲刺、离地、摇摆、那个差点粉身碎骨的死亡转弯、着陆的每一次弹跳——

　　都在他脑中被无限放慢、拆解、重组。

　　他在聆听，聆听金属的呻吟、结构的哀鸣、气流中每一丝不和谐的杂音。

　　当段鹏被江岳和小眼半拖半架着弄出来，脚还飘着，脸上还挂着劫后余生的傻笑与亢奋的潮红时，张文书已经幽灵般挤到了面前。

　　他的目光锐利如手术刀，穿透了段鹏的狼狈，直刺核心：

　　“啥感觉！快说！”

　　声音短促、冰冷、不容喘息。

　　“发……发动机……咳咳……还行，就是……爬升……像踩进了棉花，软绵绵的……使不上劲儿？”

　　“油门踩穿了？”

　　“踩穿了！可就是……窜不上去！”

　　“转向？！”

　　“要命！”

　　段鹏心有余悸地比划，

　　“就蹭了一下杆！点了一脚舵！ 那家伙…跟散了黄似的！ 差点……直接给我拍地里！ 贼……贼不听话！”

　　“杆！顺不？卡不？”

　　“卡……倒没卡，就是……涩！黏糊糊的，跟不上脑子！”

　　“机体？！响？！哪抖？！”

　　“嘎吱！嘎吱！浑身筛糠！ 特别是转弯那下……后头那根杆子，感觉要……要蹦出来！”

　　张文书笔下如狂风骤雨。

　　最后一个字符落下，他猛地合上本子，像挥下战旗，对着早已如猎犬般待命的技术组：

　　“听见了？！按这个！动！快——！！”

　　没有欢呼，只有行动！

　　瞬间，欢呼被更硬核的交响取代：

　　金属的铿锵撞击、螺栓的死命旋紧、木料的刺耳锯割！

　　有人猿猴般攀上机翼，用粗壮的螺栓和狰狞的角铁，加固着主梁与机身的脆弱关节；

　　有人钻进机腹，屏息调整操纵拉线的张力，珍贵的油滴渗入每一个滑轮铰链；

　　有人围着那台滚烫喘息的发动机，鹰隼般检查化油器，精细如绣花般调整油针；

　　还有人伏在方向舵旁，锉刀与砂纸在传动齿轮上发出蛇行的嘶嘶声，打磨掉每一丝阻碍顺滑的毛刺。

　　江岳看着这高效、冷酷、近乎偏执的忙碌，心底滚过一丝敬意。

　　张文书这近乎自虐的严谨和发现问题即刻碾碎的狠劲，正是这支从泥土里刨航空梦的队伍，最硬的脊梁。

　　段鹏也忘了疲惫，凑在张文书身边，灌着水，手指急切地戳向飞机各处，补充着空中那转瞬即逝的、幽灵般的异样触感。

　　时间在汗水与金属的焦糊味中飞速蒸发。

　　日头西斜时，改进宣告完成。

　　发动机重新怒吼，调校后的咆哮似乎更顺畅、更凶悍了几分。

　　关键的节点被筋骨毕露地加固，蒙皮绷紧如鼓。

　　段鹏在地面试了试舵杆，反馈轻快、直接、如臂使指。

　　然而，当段鹏再次望向那架被汗水、油脂和泥土重新包裹的“验证1号”，当他感受到指尖下那被强行驯服的钢铁脉搏，一个冰冷的问题，如同幽灵般钻进在场每一个深知其分量的心底：

　　这修补，真能托起下一次，更高、更远、更未知的翱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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