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汉的软肋（蔡慧康＆王雯丽）

　　2015年的初夏，上海八万人体育场的球员通道里，蔡慧康正对着手机傻笑。屏幕上是妻子刚发来的照片——一双小小的婴儿鞋，摆在他昨天获得的比赛用球旁边。

　　康哥，又看老婆孩子呢？武磊凑过来打趣。

　　蔡慧康慌忙锁屏，恢复成球场硬汉的模样：少废话，热身去。

　　可当他转身系鞋带时，嘴角又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这个在上赛季中超抢断榜排名第三的铁腰，此刻满脑子都是女儿昨天第一次喊的奶音。

　　谁能想到，这个让对手闻风丧胆的钢铁后腰，十六年前也曾是个在初恋面前手足无措的毛头小子呢？

　　1.

　　1999年，崇明岛根宝足球基地。

　　十六岁的蔡慧康在训练场上又一次走神了。他的目光越过铁丝网，落在基地外那个穿着校服的身影上。

　　王雯丽今天扎了马尾，阳光照在她微卷的发梢，像镀了一层金边。她大概是来等朋友的，手里捧着本书，偶尔抬头往基地里张望。

　　蔡慧康！

　　徐根宝教练的怒吼让他浑身一激灵。

　　再看！眼珠子都要掉出去了！全体加练半小时！

　　晚饭后，队友们都累得瘫在床上，蔡慧康却偷偷溜到基地后门。王雯丽果然等在那里，手里还拎着个饭盒。

　　给你的。她低头踢着石子，我妈做的红烧肉，说你训练辛苦。

　　蔡慧康接过还温热的饭盒，手指不小心碰到她的，两人同时红了脸。

　　那时他们刚在一起三个月，每次见面都像做贼。基地不让早恋，王雯丽的父母也不同意女儿这么小就谈恋爱。

　　今天我数学考了满分。王雯丽小声说，你说要是我能一直考好，我爸妈是不是就不会反对我们了？

　　晚风吹过梧桐树，沙沙作响。蔡慧康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突然特别想摸一摸她的头发，但最终还是没敢。

　　等我踢上中超，他郑重其事地说，我就去跟你爸妈提亲。

　　王雯丽噗嗤笑了：谁要嫁给你啊！

　　可她嘴角的弧度，分明写着我愿意。

　　2.

　　2004年的冬天格外冷。蔡慧康裹紧羽绒服，在女生宿舍楼下不停踱步。这是他入选国青队后第一次回上海，只有一个晚上的假期。

　　王雯丽跑出来时，鼻尖冻得通红。

　　不是说不用来了吗？这么冷的天...

　　蔡慧康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生日礼物。

　　是一条细细的银链子，吊坠是个小小的足球。花光了他整整一个月的津贴。

　　我给你戴上。他的手冻得发抖，扣了好几次才扣上。

　　路灯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他们沿着校园慢慢走，像要把这些年错过的路都补回来。

　　异地恋比想象中更难。他随队四处比赛，她准备高考。有时一个月都通不上一次电话，只能靠写信。

　　王雯丽的信总是厚厚一沓，絮絮叨叨说些生活琐事：食堂的菜变难吃了，室友谈恋爱了，模拟考没考好...蔡慧康把这些信藏在枕头底下，想家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

　　有一次他比赛受伤，膝盖缝了八针。怕她担心，没敢说。结果王雯丽不知从哪知道了消息，连夜坐火车赶到南京。见到他打着石膏的腿，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你别哭啊，蔡慧康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眼泪，运动员受伤很正常。

　　那你答应我，她抽抽搭搭地说，以后再也不许瞒着我了。

　　他看着她哭红的眼睛，突然觉得膝盖一点都不疼了。

　　3.

　　2010年，蔡慧康终于在上海东亚踢上了主力。第一个月工资到账，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买戒指。

　　求婚地点选在外滩，他特意穿了西装，打了领带。可当王雯丽出现时，他提前背好的词全忘了，只会傻站着冒汗。

　　你...我...他单膝跪地，手抖得差点打不开戒指盒，嫁给我好吗？

　　王雯丽看着他憋红的脸，突然想起十六岁那个夏天，他也是用这样郑重的语气说等我踢上中超就来提亲。

　　原来有些人，从年少时说的话，就是一辈子的承诺。

　　婚礼那天，徐根宝作为证婚人，在台上瞪着眼睛：我当初一直不允许你们早恋，现在才知道，原来你十六岁就开始谈恋爱了！

　　全场哄堂大笑。蔡慧康挠着头傻笑，王雯丽羞得直往他身后躲。

　　交换戒指时，司仪让新人说感言。蔡慧康拿着话筒，酝酿了半天，最后只说出三个字：

　　谢谢你。

　　谢谢你在十六岁的夏天出现在铁丝网外；

　　谢谢你在每个想放弃的时刻没有放开我的手；

　　谢谢你让我知道，再坚硬的铠甲，也要有柔软的归宿。

　　王雯丽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4.

　　婚后的生活平淡却温馨。蔡慧康训练比赛，王雯丽在中学教书。她总是细心地收集所有关于他的报道，做成厚厚的剪报本。

　　有一次他客场输球，心情低落。回到家发现王雯丽在书房里忙活，走近一看，她正在剪一条负面新闻。

　　别看了，她把碎纸扔进垃圾桶，这些人根本不懂你。

　　他看着她气鼓鼓的侧脸，心里的阴霾突然就散了。

　　怀孕期间，王雯丽妊娠反应严重，吃什么吐什么。蔡慧康每天训练完就赶回家，变着花样给她做吃的。这个在球场上横冲直撞的硬汉，学会了如何温柔地给妻子按摩浮肿的腿脚。

　　女儿出生那天，蔡慧康在产房外哭得像个孩子。当护士把那个小小的襁褓递到他怀里时，他手抖得几乎抱不住。

　　她好像你，他哽咽着对虚弱的妻子说，特别是鼻子。

　　王雯丽笑着流泪：希望性格别像你，太倔。

　　月子里，蔡慧康包揽了所有夜奶。队友们都惊讶他为什么从不缺训，他得意地说：我女儿可懂事了，知道爸爸要训练，从来不半夜闹。

　　其实是他舍不得叫醒妻子。每次喂完奶，他抱着女儿在客厅踱步，看着窗外的天色从墨黑变成鱼肚白，觉得这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时刻。

　　5.

　　2015年亚冠小组赛，上海上港客场对阵日本球队。蔡慧康在比赛中被对手恶意犯规，膝盖旧伤复发。

　　躺在异国的医院里，他第一次感到恐惧。不是怕疼，是怕以后再也不能陪女儿踢球。

　　王雯丽带着女儿连夜飞过来。三岁的女儿趴在他床边，用小手轻轻摸他打着石膏的腿：爸爸痛痛，吹吹就不痛了。

　　那一刻，这个在球场上断过无数腿的硬汉，眼泪夺眶而出。

　　康复过程漫长而痛苦。有次他疼得厉害，把拐杖摔在地上：不练了！反正也回不去了！

　　王雯丽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捡起拐杖，然后蹲在他面前：我背你。

　　他看着她瘦弱的背影，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他第一次入选国家队时，她也是这样蹲在地上帮他收拾行李，嘴里还念叨：要多带点袜子，听说北京冬天很冷...

　　原来这些年，她一直这样默默守在他身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为他撑起一片天。

　　6.

　　伤愈复出后的第一场比赛，蔡慧康特意在护腿板上画了女儿的名字。入场时，他抱着女儿一起走进球场。

　　小姑娘一点也不怯场，冲着看台挥舞小手，惹得全场球迷欢呼。王雯丽在看台上笑着拍照，眼角有了细细的皱纹。

　　那场比赛他发挥得出奇的好，仿佛要把受伤期间积攒的力量全部释放。赛后被评为全场最佳，记者问他复出的感受。

　　他抱着女儿，声音有些哽咽：我要谢谢我的妻子，没有她，我可能早就放弃了。

　　回到家，女儿已经睡着了。蔡慧康轻轻把奖杯放在她的玩具架旁，转头看见王雯丽正在厨房热牛奶。

　　灯光勾勒出她温柔的轮廓，这个画面如此熟悉，就像过去十几年里的每一个夜晚。

　　他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把脸埋在她颈间。

　　怎么了？她轻声问。

　　没什么，他声音闷闷的，就是觉得，能遇见你真好。

　　窗外，上海的夜空繁星点点。其中有两颗紧紧依偎，像十六岁那年夏天，他们第一次牵手时，天空中闪烁的星光。

　　有些爱情，不需要惊天动地。它藏在每天的热牛奶里，藏在深夜留的那盏灯里，藏在十六岁到三十三岁，从未放开的那双手里。

　　对蔡慧康来说，足球是他热爱的事业，而王雯丽，是他愿意为之奋斗一生的软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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