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星空

　　此话一出，少年瘦弱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下意识地想将自己的手臂藏进被子里，却被赵栖凰用眼神制止了。

　　沉默在逼仄的空气中蔓延。

　　最终，少年像是泄了气一般，闭了闭眼。

　　“没错。”

　　他承认了。

　　“我是从大洲国逃难来的。”

　　赵栖凰闻言，却轻轻摇了摇头。

　　“可你不是普通的大洲国百姓。”

　　她的目光，落在他那只无处遁形的手臂上。

　　“你们的图腾，我见过。”

　　“寻常百姓的图腾是一只盘踞的蝎子，可你的图腾，却多了一只高高翘起的蝎子尾巴。”

　　“据我所知，这是大洲皇室独有的印记。”

　　少年瞳孔一缩。

　　他死死地瞪着赵栖凰，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我只是走投无路才到这里。”

　　“绝没有想图谋大梁的意思。”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那扇破旧的木门被推开了。

　　“神仙姐姐。”

　　还是那个小姑娘，她端着一碗水，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当她看到床上睁着眼睛的少年时，脸上的欣喜瞬间绽放。

　　“哥哥！”

　　她激动地叫了一声，几步跑到床边，趴了上去。

　　“你醒啦！”

　　少年的神情变得柔和下来，眼中的警惕被疼爱所取代。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摸一摸小姑娘的脑袋。

　　可当他的目光触及自己手腕上那狰狞的蝎子图腾时，伸出的手，突然顿住，然后触电般地缩了回来。

　　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赵栖凰的眼睛。

　　她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忽然开口问道。

　　“她是你妹妹？”

　　少年摇了摇头，声音低沉了下去。

　　“不是。”

　　他看着小姑娘天真无邪的脸，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是个孤儿。”

　　“我到这里的时候，她已经无父无母了。”

　　赵栖凰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她什么都没说。

　　只是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的布袋，放在了床头。

　　布袋落在凳子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是银子。

　　“利州很快就会好起来。”

　　她站起身，声音很淡。

　　“拿这些钱，做点小买卖。”

　　“好好活下去。”

　　她的目光落在小姑娘身上，柔和了一瞬。

　　“照顾好你妹妹。”

　　说完这句，她也不再多问一句关于他的来历，转身欲走。

　　那份洒脱，方才那个识破他身份的人，根本不是她。

　　少年怔住了。

　　他看着她的背影，几乎是脱口而出。

　　“等等！”

　　“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少年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恳求。

　　赵栖凰背对着他，沉默了片刻。

　　她想起了那个小姑娘怯生生又满怀希望的称呼，戏谑道：“神仙姐姐。”

　　丢下这四个字，便再无停留，推门而出。

　　门外的天光，将她的身影笼罩。

　　屋内，少年靠在床头，愣愣地看着那扇空荡荡的门。

　　他低声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那个名字。

　　“神仙姐姐……”

　　回到临时的住处后，赵栖凰没提那对兄妹的事。

　　她只是找来了一些废弃的木头，又要了几块铁皮。

　　叮叮当当的声音，在院子里响了小半天。

　　小绿端着茶水走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自家小姐满头是汗，正专注地组装着一个奇形怪状的木头架子。

　　那架子下面，还安了两个圆圆的轮子。

　　“小姐，您这是在做什么呀？”

　　赵栖凰用袖子擦了把汗，拍了拍那架子的靠背。

　　“轮椅。”

　　她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地点了点头。

　　“一会儿让人给那个少年送去。”

　　小绿接过那轮椅，入手沉甸甸的，脸上的疑惑却更深了。

　　她终是忍不住开了口。

　　“夫人。”

　　“您既然知道那人是大洲的皇室，为何还要这般帮他？”

　　赵栖凰拿起茶杯，轻轻吹了吹上面的热气。

　　“一个筋骨萎缩，双腿瘫痪的残废。”

　　“他是谁，已经不重要了。”

　　“于大梁而言，他构不成任何威胁。”

　　她呷了口茶，眸光悠远。

　　“可对那个小姑娘来说，他是活下去的唯一依靠。”

　　小绿闻言，沉默了。

　　她想起那个衣衫褴褛，却把唯一的馒头小心翼翼藏起来的小女孩。

　　“那小姑娘……确实挺可怜的。”

　　利州的重建，比想象中还要快。

　　在卫揽舟雷厉风行的调度下，不过月余，昔日被洪水冲垮的利州，已现勃勃生机。

　　街头巷尾，百姓们谈论最多的，便是那位杀伐果决却心怀万民的卫相，以及那位被众人唤作“神仙姐姐”的卫相夫人。

　　离京之日，就在眼前。

　　这夜，卫揽舟却破天荒地没有处理公务。

　　他带着赵栖凰，寻了一处城郊空旷的草地。

　　夜空如洗，星河璀璨。

　　“你看。”

　　卫揽舟指着天际。

　　“京城的星星，远没有这里亮。”

　　赵栖凰仰头看着那片壮丽的星海。

　　就在这时。

　　一点橘色的光，从不远处的城中，悠悠然升起。

　　紧接着，是第二点，第三点……

　　成百上千的光点，汇成了一条温暖的河流，缓缓地，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飘了过来。

　　是许愿灯。

　　每一盏灯上，都用稚嫩或苍劲的笔迹，写满了祝福的话语。

　　“愿卫相与神仙姐姐，岁岁平安。”

　　“祝青天大老爷，福寿安康。”

　　赵栖凰看着那漫天的灯火，眼眶微微有些发热。

　　卫揽舟从身后环住她，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顶。

　　“这是我看过最美的星空。”

　　……

　　千里之外，大梁皇城。

　　御书房内，烛火通明。

　　两名身着紫袍的大臣，正躬身向御座上的年轻帝王回禀。

　　“启禀陛下，利州水患已平，卫相不日即将返京。”

　　龙椅上的李承璟放下手中的朱笔，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

　　“卫相辛苦了。”

　　其中一名官员闻言，顿了顿，抬起头，眼神里别有深意。

　　“卫相此举，赈灾有功，如今在利州，乃至整个江南，都深得民心。”

　　李承璟脸上的笑意淡了些。

　　“卫相是国之栋梁，为国为民，办的都是实事。”

　　另一名年纪更长的官员，颤巍巍地向前一步，声音里透着一股忧心忡忡。

　　“陛下。”

　　“一个权臣，手握京畿兵权，如今又深得民心……”

　　老臣的声音在安静的御书房里回荡，每一个字都重如千钧。

　　“老臣为陛下担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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