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抉择（八）

　　何斌躺在医院病床上，看着缠满绷带的胳膊，心里却打着小算盘——伤看着吓人，其实都是皮外伤，可日本人正用得着他，还承诺给补贴，他索性装起病来，每天吃着营养饭，倒也舒坦。

　　可舒坦归舒坦，他没闲着，翻来覆去琢磨是谁下的手。平日里缺德事做太多，仇家能排半条街，一时竟想不出头绪。直到夜里，他突然想起被打的时候，隐约听见有人低声说“差不多了”，那声音带着点热河口音，不像北平人说得那么溜，总觉得耳熟，却怎么也抓不住。

　　连着琢磨了几天，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眼里瞬间冒了火——那声音，像极了骑巡队的牛虎！上次在火车站，牛虎还跟松本小队长拔刀对峙，两人本就有过节！“好小子，原来是你！”他咬着牙，拳头攥得咯咯响，当即对媳妇喊：“去，给我办出院手续！”

　　何斌顶着还没消的熊猫眼，急匆匆赶到丰台火车站。张宝一见他，吓了一跳：“何队长，你才住几天院？伤都没好就回来了？”

　　何斌立马摆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挺了挺胸：“为皇军服务，哪能总在医院躺着？我觉得没大碍了！”

　　张宝心里暗笑——你这满脸青紫，眼肿得像核桃，哪像没事的样子，简直丢皇军的脸。嘴上却劝：“我看你还是回家歇着，等伤彻底好了再来。皇军知道你的心意，不着急。”

　　“翻译官，我找你就是为了这事！”何斌往前凑了两步，声音压得低却满是恨意，“我已经知道是谁打我了——就是骑巡队的副大队长牛虎！上次跟松本小队长拔刀对峙的那个！”

　　张宝眼珠一转，心里盘算着这是个邀功的好机会，当即拍着何斌的肩膀：“何队长，你对皇军的忠心，皇军都看在眼里！你在这儿等着，我这就去找松本小队长商议，一定为你报仇！”何斌喜出望外，连忙点头应下。

　　张宝快步走进松本的办公室，连比划带说把事情讲了一遍。松本不敢耽搁，立马去找大队长大队长桥本。桥本听完，嘴角勾起阴笑：“这倒是个好机会，能做些文章。这事就交给你去办。”松本躬身应了声“哈伊”，转身回到办公室，对张宝说道：“走，咱们去新王庄等着他！他不是要巡查那条线吗？咱们就以牙还牙，也打他一顿！要是29军的人按捺不住，那咱们……”说着，发出一阵令人发寒的冷笑。

　　张宝连忙附和，当即跟着松本，带上日军一个小队五十多人，再加上保安队二十多人，浩浩荡荡往西王庄赶。另一边，牛虎对此毫不知情，依旧带着分队按往常路线巡查，刚到新王庄村口，就见日军和保安队的人从暗处冲了出来，瞬间将他们团团围住。

　　王七等人吓得脸色发白，牛虎翻身下马，强压着怒火问道：“你们想干什么？”何斌从人群里窜出来，捂着还没消肿的脸冷笑：“牛虎，你把我打成这样，就是打皇军的脸！今天看你还怎么跑！”

　　牛虎心里一沉——这事怎么会被何斌知道？明明做得很隐蔽。他强装镇定：“你少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打过你？有证据拿出来，别在这儿诬陷人！”

　　松本早已不耐烦，猛地大喝一声：“拿下！”日军士兵立马冲了上来。牛虎身后的巡警哪敢和日军对抗，被雪亮的刺刀一逼，纷纷无奈地蹲在地上，身上的枪和马刀也被搜走。只有牛虎不肯束手就擒，掏出警棍就和冲上来的鬼子搏斗，一棍子狠狠砸在鬼子脑袋上，那鬼子惨叫着倒在地上。

　　这正中鬼子下怀，一群日军涌了上来，用枪托、木棍对着牛虎疯狂围攻。双拳难敌四手，牛虎虽然拼尽全力，接连打伤几个鬼子，可终究架不住人多，渐渐体力不支，被一个鬼子用枪托砸中后背，踉跄着倒在地上。

　　何斌见有机可乘，眼里闪过狠光，抄起身边一根木棍，猛地朝着牛虎的脑袋狠狠砸了下去——只听“咚”的一声闷响，牛虎的额头瞬间渗出鲜血，眼前一黑，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没了动静。

　　就在牛虎倒在地上的瞬间，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哨声——29军二连的士兵发现了这边的动静，何铁柱带着弟兄们大步冲了过来，一把推开围着牛虎的鬼子，怒声喝道：“你们想干什么？光天化日围攻我们骑巡队的人，是想挑事吗？”

　　何斌缩了缩脖子，又很快硬撑着冷笑：“何连长别多管闲事！这小子前天晚上把我打得半死，你看我这伤还没好呢，今天不过是以牙还牙！”

　　何铁柱盯着何斌那副鼻青脸肿的模样，怒火更盛——他早知道何斌原是北平警察，鬼子一来就当了汉奸，如今还敢借着鬼子的势欺负人。他上前一步，声音掷地有声：“你说他打你，有什么证据？是人证还是物证？拿不出来，就是诬陷！”

　　何斌被问得一噎，只能梗着脖子胡搅：“我和他是老同僚！他一直嫉妒我升得快，肯定是故意报复！”这话刚说完，29军一个营的士兵已经全围了上来，端着枪怒视日军，吵吵嚷嚷着要“讨说法”。

　　松本见对方人多势众，再闹下去讨不到便宜，还可能引发大规模冲突，只能咬牙大喝一声：“八嘎！今天就到此为止！”说着，让人把抢来的骑巡队枪支、马刀扔在地上，带着日军和保安队悻悻地撤了。

　　何铁柱也怕把事情闹大，赶紧对骑巡队的人说：“快把你们副队抬上车，送回去治伤！”王七等人连忙冲上前，小心翼翼地扶起昏迷的牛虎，往城里的方向急急忙忙赶去。

　　王七等人抬着昏迷的牛虎，火急火燎冲进医院，一边让医生急救，一边派人往骑巡队报信。大队长王警官接到消息，心一下子揪起来，领着人快步赶到医院——病房里，牛虎脑袋、身上缠满纱布，脸色苍白，好在医生说没生命危险，只是失血和脑震荡。

　　王警官松了口气，又忍不住叹气：“这小子，就是性子太倔，总想着跟日本人较劲儿，这下好了，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幸好没伤着要害。”转头问王七：“他家人通知了吗？得让家里人知道。”

　　王七苦着脸摇头：“去他二哥家找了，没人在，不知道搬哪儿去了。”

　　“那先这样。”王警官拍了拍他的肩，“你派两个人在这儿守着，好好照顾他。我得赶紧回总队报告，今天这事闹太大，别再出乱子。”说罢，急匆匆往总队赶去。

　　见到郑警监，王警官把西王庄的冲突一五一十讲了。郑警监皱着眉，手指敲了敲桌面：“牛虎这小子，是块好苗子，就是太冲动，年轻气盛。现在他跟鬼子结了梁子，再待在骑巡队，迟早要出事。”

　　他顿了顿，拿定主意：“让他先在医院养伤，骑巡队那边，王七当巡长也有些年头了，办事稳妥，先提拔他当分队长，顶牛虎的缺。至于牛虎，等他伤好，我再琢磨调去哪个部门合适，得找个离鬼子远些的地方。”

　　王警官点头应下，赶回骑巡队后，当即宣布了提拔王七的消息。王七一听自己升了分队长，脸上的笑就没停过——这职位他盼了好久，连忙跑去买了烟酒茶叶，给王警官送过去。另一边，齐大强自告奋勇留在医院照顾牛虎，守在病床边，时不时给牛虎擦手，心里直盼着他能早点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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