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扫帚底下藏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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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双绣花鞋的鞋尖,正对着我的眉心。粗布纳成的鞋底沾着院里的黄泥,鞋面上暗红色的牡丹纹样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滩凝固的血。
我的脸颊贴着冰冷的水泥地,地面上细小的砂砾硌得生疼,混杂着尘土和水渍的腥气钻进鼻腔,刺激着我几近麻痹的神经。
顾昭亭的呼吸声就在我耳边,微弱得像风中残烛,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撕心裂肺的杂音。
我不敢动,甚至不敢去看陈奶奶的脸,那张平日里总是堆满慈祥笑意的脸,此刻一定是我从未见过的模样。
我的大脑在嗡鸣,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我的心脏,但那枚植入我脑中的“金手指”却在疯狂运转,无数条数据流在我眼前飞速闪过,解析着眼前这个老人的每一个微小细节。
数据分析模块瞬间调取了她过去三年在我家院子里的一切行为记录。
清晨五点半,她会准时拿起那把扫帚清扫落叶。
每次扫完,扫帚必定会靠在门廊的右侧角落,不多一分,不少一寸。
然后,她会雷打不动地从蓝色印花围裙的左边口袋里掏出一方洗得发白的旧手帕,擦拭额头的汗珠。
这是她的肌肉记忆,是刻进骨子里的习惯。
可现在,一切都错了。
她的左手无力地垂在身侧,围裙口袋平整,没有丝毫掏过东西的痕迹。
而她的右手,那只布满老年斑和干瘪皱纹的手,却用一种极其不协调的姿态,紧紧按在扫帚柄的中部。
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拇指和食指形成一个精准的夹角。
那不是握扫帚的姿势,我见过无数次,在那些老旧的黑白影像里,那是握持武器的姿势。
数据模型在我脑海里构建出一个血红色的警告——扫帚的竹柄内部是中空的,完美地容纳了一支折叠枪托的微型冲锋枪。
我强迫自己放松紧绷的肌肉,让身体看起来更加瘫软无力。
我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用尽全身力气挤出一个虚弱又绝望的表情。
“陈奶奶……”我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救救我们……求求您……昭亭他快不行了……”
她没有动,甚至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她就像院子里那尊石磨,沉默,坚硬,带着一股风雨侵蚀后的死寂。
我不能停下,我必须找到她人性中的裂缝。
我继续用颤抖的声音说:“您……您一直对我那么好……每年冬天腌的腊八蒜,都……都会偷偷多给我一瓶……”说到这里,我的视线死死锁住她握着扫帚的手指。
就是那一瞬间,我捕捉到了。
她的食指,极其轻微地抽动了一下,像是被电流击中。
有反应。
这个发现像一针强心剂,注入我冰冷的身体。
我开始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向顾昭亭的方向挪动。
我的动作很小,看起来像是在极度痛苦中挣扎。
没有人注意到,我的脚尖正悄悄地将手边一块最大的碎瓷片,一点点地拨到我的手能够轻易够到的地方。
金手指再次启动,疯狂计算着最优化的生存路径。
她离我有三步半的距离,而我,离灶台只有两步。
只要她扣动扳机,只要那隐藏在竹柄下的枪口喷出火舌,我就能在那零点几秒的瞬间,扑向灶台,扭开那个老旧的煤气阀门。
同归于尽,这是我最后的底牌。
就在我即将触到那片锋利的瓷片时,她忽然开口了。
她的声音不再是往日里的温和缓慢,而是像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干涩而刺耳。
“你妈妈……当年也是这么求我的。”
我浑身一僵,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她继续说道:“她跪在我面前,拉着我的手,说她什么都不要了,只要能让她女儿……能让她女儿活着离开这里。”
我妈妈?
她见过我妈妈?
那个在我记忆里只有一个模糊背影的女人?
无数的疑问像炸弹一样在我脑中引爆,震得我头晕目眩。
她到底是谁?
我妈妈又到底是谁?
她似乎很满意我震惊的反应,缓缓地,带着一种仪式般的沉重感,举起了那把扫帚。
随着她的动作,扫帚底部的伪装“啪嗒”一声掉落,露出了一个黑洞洞的枪口,精准地对准了我。
就是现在!
我猛地抓起地上的碎瓷片,用尽全身的力气,不是掷向她,而是掷向灶台上方那个老旧的烟囱!
“哐”一声刺耳的巨响在狭小的厨房里回荡,震得人耳膜发疼。
这是超出她预判的行为。
她那经过千锤百炼的杀手本能,让她下意识地向声音来源处偏了一下头。
这零点一秒的破绽,就是我的全世界!
我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猎豹,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不是扑向她,而是扑向灶台。
左脚狠狠踹在煤气阀门上,阀门发出一声“咯噔”脆响,随即传来“嘶嘶”的漏气声。
与此同时,我的右手抄起了灶台边那根沉重的烧火钳,身体借着扑倒的惯性猛地一转,烧火钳带着风声,横扫向她的膝盖!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
陈奶奶的身体像一根被折断的枯枝,软软地倒了下去。
那把伪装成扫帚的冲锋枪脱手而出,在地上滚了两圈。
我一个饿虎扑食,抢过那把枪,冰冷的触感让我瞬间安心。
可当我将枪口对准她时,我却愣住了。
枪身上没有序列号,没有磨损痕迹,扳机轻飘飘的,毫无质感。
我下意识地去拉枪栓,入手的感觉轻得不对劲。
我用力一掰,枪身竟然从中断开,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几根用来固定的塑料支架。
全是模型道具。一把做得无比逼真的假枪。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肾上腺素急剧消退后留下的只有无尽的虚弱和荒谬感。
她根本就不是来杀我的。
躺在地上的陈奶奶抱着剧痛的腿,脸上却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那笑容里有嘲讽,有怜悯,还有一丝解脱。
“你以为……你以为拿着真枪就能逃出去了?”她喘着粗气,声音断断续-续,“傻孩子……‘执烛者’从来不需要尸体,他们只需要一个名字。只要你的名字还在他们的名单上,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你也永远只是一件……等待展出的展品。”
执烛者?
展品?
这些陌生的词汇像一把把重锤,砸在我的心上。
我握着那半截可笑的塑料枪,一步步向她走去,声音因为喘息而颤抖:“那我妈妈呢?她到底是谁?”
她的嘴角剧烈地抽动了几下,眼神变得复杂而遥远:“她……她是第一个从展柜上逃掉的展品……可她……她留下了一个孩子……一个本不该存在的,活生生的证人。”
我浑身发冷,如坠冰窟。
我就是那个证人?
我妈妈的逃离,是以把我留在这里为代价的?
就在这时,一直没有动静的顾昭亭忽然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
他用手肘撑着墙壁,艰难地,一点点地站了起来。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全是冷汗,目光却死死地盯着堂屋正中央那个供奉着牌位的神龛。
“晚照……”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你看……你看香炉后面。”
我立刻警觉地回头看了一眼陈奶奶,她只是痛苦地躺在地上,似乎已经失去了所有威胁。
我犹豫了一下,快步走到堂屋。
神龛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灰,长明灯的火苗幽幽地跳动着。
我伸手挪开那个沉重的铜香炉,炉底的灰尘下,果然贴着一张已经泛黄卷边的东西。
我小心翼翼地将它揭下来,那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一个眉眼温柔的年轻女人抱着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笑得灿烂。
那个女孩就是我。
而在她们身边,站着一个穿着一身笔挺军装的年轻人,英姿勃发,眼神锐利。
那张年轻的脸,赫然是顾昭亭。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捏住,几乎无法呼吸。
我颤抖着将照片翻过来,背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娟秀的小字。
“等你们都忘了,我们就回来了。”
我捏着那张照片,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冰冷的寒意从照片的一角蔓延开来,瞬间侵袭了我的四肢百骸。
这张薄薄的纸片,仿佛有千斤重,压得我喘不过气。
回来了?
谁回来了?
忘了?
又该忘了什么?
我的记忆像一片被浓雾笼罩的荒原,而这张照片,就是撕开浓雾的一道闪电,照亮了潜藏在黑暗中的万丈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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