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 这届信徒,连香火钱都学会众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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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分日的晨光刚漫过屋檐,青禾镇的老茶倌就着茶汤的热气,把柜台那本《春眠须知》又往显眼处挪了挪。油乎乎的封皮被摸得发亮,他抬眼看向窗外——布庄的阿福正踮着脚拆卸门前的锣鼓架子,卖糖画的老张把熬糖的铜锅底火压得只剩一点星子,就连平日里总爱扯着嗓子喊“新茶到埠”的挑夫,此刻也把吆喝声咽回了肚子里。“老周,这‘静眠节’的规矩,真就这么传开了?”隔壁打铁铺的王老汉蹲在门槛上,连铁砧都没支起来,手里捏着半块冷馍。
茶倌一边擦着茶盏一边笑:“昨儿我家那小子,翻出他娘压箱底的旧账本,说要记清楚左邻右舍几时熄灯。你猜他怎么说?”他故意拖长了调子,“他说,‘阿爹,咱得让九皇叔睡个踏实觉,等他醒了,说不定还能教我写他那手歪歪扭扭的字呢’。”
王老汉手里的铁钳“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弯腰去捡,指节蹭过青石板上未化的残雪,忽然低声说:“前儿个我去西市送铁器,看见城门口的守军,连盔甲关节处都细心地缠了布条。说是怕走动时甲片碰撞,声响太大——你说这些舞刀弄枪的汉子,心思倒比咱们还细上几分。”
茶倌擦碗的手顿了顿。他望着窗外越飞越高的纸鸢,那红布条在风里划出温柔的弧线,忽然想起三天前的雪夜,这本小册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茶桌一角。第一页的字迹歪斜得像孩童学步,可他就是觉得,这字比星辰仙宗刻在石碑上的玄奥道文,更让人心里头暖和。
此时,千里之外的都城,玄箴正对着案头堆积如山的民情简报揉着眉心。竹简上写满了各地的新鲜事:北境牧民把转经筒换成了声音极轻的“静眠铃”,摇起来只有沙沙细响;南江的渔夫改了号子,从前“浪打船头嘿嚯”的粗犷调子,如今变成了“月落船归莫惊眠”的轻柔小调;就连最是喧嚣的夜市摊贩,也都自发地把灯火通明的灯棚,往巷子深处挪了半丈远。
“大人,这是驿站刚送来的耗用统计。”书吏捧着新竹简进来,指尖微微发颤,“春分日这天,全国灯火耗用比往年同期降了四成——连边境军寨夜巡照明的火把,都减少了三成有余。”
玄箴接过竹简,烛光在纸页上跳跃,映照出上面密密麻麻的“减噪”、“熄灯”、“轻声”等字眼。他忽然低笑出声,笑声里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感慨:“他们这不是在供奉神明……是在过自己的日子。”
书吏愣住,玄箴却已铺开一卷新的竹简,提笔蘸墨。笔尖悬在“论非仪式化信仰的社会稳定性”这个标题上方,墨汁将滴未滴。最终,他手腕轻转,只写下了短短半句:“惟愿他梦中,不闻战鼓声。”
与此同时,南境蜿蜒的山道上,林诗雅胯下的青骓马忽然放缓了脚步。她抬眼望去,只见山坳里不知何时立起了一座小庙,朱漆门匾上“闲人居”三个字,那笔锋竟有几分谭浩叼着草杆信手书写的随意。
庙门虚掩,她下马走近,一股熟悉的烟火气先扑面而来——是腌菜坛子的酸香混着土酿米酒的醇厚,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干草清气,像极了谭浩总习惯叼在嘴边的那根草茎。
推开门的一刹那,她的呼吸微微一滞。庙堂正中并未供奉任何神像,只悬挂着一条洗得发白、边角还打着补丁的旧毯子——那是去年谭浩随手丢给受灾百姓的,当时还说“裹着这个,总比盖雪被子强”。
香案上堆满了纸折的小花猪、草茎编的蛐蛐笼,最前面则端正地摆着一碗温粥,还冒着丝丝热气。
“你说,这事儿该不该让他知道?”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后殿传来,林诗雅脚步一顿,悄然隐在廊柱之后。
“说啥?说咱们偷偷给他立了个庙?”另一个老汉的声音带着急切,“上回李二家那小子嘴快,说在村口看见九皇叔打盹,结果全村的孩子都揣着糖块蹲在路边,生怕他睡醒了肚子饿。后来你见九皇叔还从咱村口过吗?为啥绕着走,你还不明白?”
“可这庙……”
“嘘!”第一个老汉压低了嗓门,“连圣女路过雪谷都只远远站着,咱们多提一句都是打扰!你没见茶棚里那本《春眠须知》?最后写着‘若有违者,罚抄《懒人守则》’——咱们啊,就当是给自家孩子积福,悄悄守着他睡个安稳觉就好。”
林诗雅望着香案上那碗犹带温热的粥,忽然想起前日在青禾镇看见的风筝。孩子们说,风里有他们的声音,要让谭浩知道他们过得安好,没有吵到他。眼前这庙、这粥、这条旧毯子,何尝不是另一种无声的风?承载着凡人最质朴也最真诚的心意,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托着那片只想自在躺平的云。
她悄然退到庙外,衣摆扫落了檐角的一小堆积雪。马蹄声踏碎山间晨雾,她摸出怀中的奏折,在末尾悄悄夹入一张便笺。墨迹未干的字迹在风中微微晃动:“信仰若成了枷锁,便失了本真。或许,我们该让他好好地‘消失’一次。”
雪谷深处,谭浩在冰屋里翻了个身。鼻尖萦绕的米香似乎更浓了,他眯眼看向窗台——不知何时,那里多了一碗热粥,表面凝着一层薄薄的米油,旁边还插着一根青翠的草茎,和他平日叼在嘴里的那种一模一样。
“谁又在搞这出温情戏码?”他嘟囔着,伸手想去把那碗粥挪开。可指尖刚触到温热的碗沿,便感觉到有千丝万缕无形无质却无比坚韧的意念缠绕上来,像是有无数双温暖的手共同托着这碗粥,连他身为创世神的力量,一时竟都无法轻易将其抹去。
谭浩愣住了。他忽然想起前几日感知到的、茶楼里悄然调暗的灯火,想起雁群路过时放轻的鸣叫,想起那片特意绕开雪谷的雷雨云,还有门前被瓜子壳轻轻覆盖的脚印。
原来,并非一直是他在守护这个世界,而是这个世界,在用它的方式,笨拙又坚定地守护着他。
“行吧……算你们赢了。”他笑出声来,笑声里带着化不开的暖意,像春雪消融汇入溪流。话音刚落,窗外隐隐约约飘来孩童的歌谣,不知是哪个村子的孩子正在唱:“盖厚被,关北风,莫叫懒龙睁眼睛;星不吵,月不闹,等他醒了吃甜糕……”
谭浩一把拉过毯子蒙住头,小花猪趁机拱进他怀里,暖烘烘的肚皮紧贴着他的腰侧。这一觉,他睡得格外沉,连梦境都柔软得像一团蓬松的云。云里有前世房东阿婆悄悄盖上的旧棉被,有青禾镇那只歪歪扭扭却飞得老高的风筝,还有无数陌生又温暖的气息,轻得像春风卷起的瓜子壳,温柔地覆在他的脚印上。
而在都城的金銮殿里,玄箴的文书刚被呈至御前。皇帝翻到末尾那句“惟愿他梦中,不闻战鼓声”时,忽然抬眼对身旁的侍从道:“传旨下去,让礼部……”他顿了顿,嘴角泛起一丝无奈的笑意,“先让他们拟个《正俗令》的草案吧,总有些不明就里的人,爱拿着九弟的名头,编些神神叨叨的传说。”
殿外的玉兰树正抽出嫩绿的新芽,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粥香,混合着远处童谣的尾音,轻轻漫过了朱红的宫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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