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母亲手术的二十年

　　江城第一医院东楼七层，手术准备区的灯刚亮起来。林蔚然站在走廊拐角，手里攥着一张临时通行条，纸边已经被汗水浸软。她低头看了眼手机，顾明远没回消息，只有一条系统通知：母亲已推进术前室，预计九分钟后开始麻醉。

　　她快步走向护士站，出示证件时指尖微微发抖。“民生频道跟拍医疗纪实项目”，她说得干脆，“导播组在等画面。”

　　值班护士抬头扫了眼她的胸牌，又看了看腕表，“只能在外围监控室待五分钟，不能进准备区。”

　　“明白。”林蔚然点头，顺手把摄像机从包里拿出来，镜头朝下。

　　监控室门开了一条缝，她侧身进去。墙上三块屏幕分别显示着准备区、手术室和器械通道的画面。主刀医生正低头核对清单，白大褂袖口露出一截银色腕表——表面刻着细密水波纹，表带扣内侧有极小的字母印记。

　　林蔚然屏住呼吸，凑近屏幕。那枚表，和三年前陈建国尸检报告照片里死者戴的是同一款。当时法医说，这是私人定制批次，全城不超过十块。

　　她退出监控室，靠墙站了几秒，掏出手机连上夏岚给的访问端口。医院人事系统跳出来，输入“陈志恒”三个字，页面加载缓慢。执业编号、职称、进修记录一一浮现，最后停在一条备注上：曾任职于海东健康管理中心，服务年限2003至2018年。

　　她手指一顿。

　　海东集团的私人医疗团队，对外从不挂牌。周慕云父亲中风后，所有治疗都由这支队伍封闭执行。而陈建国当年送检的样本，正是通过这家机构的实验室流转出去的。

　　林蔚然迅速截图，转头走向安全通道。楼梯间信号弱，她蹲下身，借着手机光把图片发到加密邮箱。刚锁屏，听见推车滚轮声由远及近。

　　一名麻醉师推着器械车经过门口，风衣口袋鼓起一块。林蔚然闪身跟上，在对方拐弯时瞥见他从内袋取出一支药剂，标签已被撕去，只剩半截打印码。

　　她立刻折返，找到消防柜旁的清洁工具车，掀开布帘，将微型摄像头粘在底部托盘边缘。两分钟后，器械车被推走，画面传回手机——麻醉师把那支药塞进随身包，动作隐蔽。

　　手术室门上方亮起绿灯，提示即将开始。

　　林蔚然冲向医护专用电话，拨通药房分机，压低声音：“丙泊酚B12批次查出溶剂污染，立即停用，重复，所有使用该批次的手术暂停。”

　　对方迟疑，“可这边已经……”

　　她挂断，直奔手术室。

　　门禁需要刷卡，她抬脚踹在读卡器下方。金属壳裂开一道缝，线路裸露。她抽出录音笔里的SIM卡，插进接口，用力一掰。门锁“咔”地松开。

　　她撞开门时，麻醉师正举起针管。

　　“等等！”她吼出声，同时举起摄像机。镜头金属框狠狠砸在对方手背上，针管脱手落地，玻璃碎裂，淡黄色液体渗进地板缝隙。

　　主刀医生猛地抬头，“你是谁？！”

　　“我是电视台记者。”林蔚然喘着气，摄像机稳稳对准地上残渣，“刚才那支药，来源是什么？为什么不在用药清单上？”

　　麻醉师往后退了半步，手藏进袖口。

　　她一步步逼近，镜头扫过药瓶碎片，再缓缓抬起，对准主刀医生的手腕——那块表还在，水波纹反着冷光。

　　“陈医生，”她声音不高，“你在海东健康中心的时候，经手过多少例‘突发心衰’死亡的患者？是不是每次，都刚好没人质疑？”

　　主刀医生脸色变了。

　　她迅速按下录音笔直播键，信号自动上传云端。视频左下角跳出倒计时：正在同步至新闻服务器。

　　“这是一起涉嫌蓄意伤害的刑事案件。”她退到门边，手按在报警铃上，“我已经录下全过程，接下来无论谁进来清理现场，都会被追责。”

　　外面传来脚步声，安保人员赶到。

　　她没等他们开口，转身走出手术室，顺手抓起台面上一份病历夹。顾母的名字印在首页，手术类型是常规囊肿切除——可病理报告却写着“组织异常增生，建议深度活检”。

　　她把病历塞进包里，穿过长廊时看见两名保安架着麻醉师往行政楼方向走。主刀医生站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表，像是第一次看见它。

　　电梯下行期间，她打开手机相册，翻到一张旧图。那是张立逃出疗养院后交给她的数据备份截图，其中一页列着海东集团历年医疗支出明细。一笔标注为“特殊护理费”的款项，收款方正是陈志恒名下的私人账户，时间跨度整整二十年。

　　电梯门开，冷风扑面。

　　她快步走向医院正门，一辆出租车停在路边等客。司机探头问：“去哪儿？”

　　她拉开车门，坐进后排，“市中心。”

　　车子启动，后视镜里，医院大楼逐渐变小。她摸出防水袋，把摄像机内存卡和药瓶碎片装进去，封紧。包里手机震动，一条新信息弹出：顾明远终于回了。

　　“我母亲怎么样？”

　　她盯着那行字，没回。窗外路灯一盏接一盏掠过，映在她脸上。

　　车驶过跨江大桥时，她打开录音笔，贴在唇边。

　　“第六十七天。”她低声说，“有人想让她闭嘴，但她还没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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