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贪念之试 珍宝幻境

　　当开明兽那混合着九种音调的古老声音在云海间回荡，发出欲试何门的最终询问时，雷烬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向前踏出了一步。他独眼中闪过一丝近乎挑衅的光芒，完好的左手指向那扇散发着暗金色光泽、门扉上符文流转间隐约呈现出金山银海、神兵利器虚影的巨门。

　　就它了！雷烬的声音粗粝而肯定，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干脆，贪是吧？老子倒要看看，它能拿出什么好东西来馋我！

　　他受够了那些弯弯绕绕的谜题和直指人心的拷问。仇恨被剥离后，内心空荡得让他发慌，此刻他宁愿面对最直接的欲望诱惑，哪怕沉沦，也好过在迷茫中无休止地徘徊。至少，财富和力量，是他能理解的东西。

　　苏弥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看到雷烬那决绝中带着一丝自暴自弃的背影，最终还是将话语咽了回去。她能理解雷烬此刻的心情，那种被掏空核心后的茫然无措，与她记忆缺失时的恐慌何其相似。陆离的电子眼平静地记录着这一切，数据流没有任何异常波动，只是在那扇之门上多停留了零点三秒。

　　那尊守护门的开明兽，九颗头颅同时转向雷烬，十八只熔金般的巨眼锁定在他身上。没有言语，只有一道暗金色的光柱自门扉中央那旋转的能量漩涡中射出，如同拥有生命的触手，瞬间将雷烬吞没。光柱触及身体的刹那，雷烬感到一阵奇异的剥离感，仿佛灵魂都要被抽离出去。

　　强光刺目，雷烬下意识地闭上了独眼。一阵天旋地转的失重感传来，仿佛被抛入了湍急的时空乱流。耳边响起尖锐的嗡鸣，五脏六腑都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搅动。当他再次感到脚踏实地的触感时，那真实的触感让他心头一震——这是真正的土地，带着北冥边境特有的、混合着血腥与焦土的熟悉气味。

　　他猛地睁开眼，瞳孔骤然收缩。

　　眼前不再是昆仑墟那神圣缥缈的云海，而是北冥边境那熟悉的、被鲜血浸透的焦黑土地！天空是压抑的暗红色，弥漫着硝烟与血腥的气息。脚下的大地因远处巨兽的奔腾而颤抖，身旁是残缺不全的战友尸体，他们身上穿着北冥制式的、沾满泥污和血痂的铠甲。甚至连空气中飘散的、带着焦糊味的尘埃，都与他记忆中的那场最终战役一模一样。

　　雷头儿！左边！左边顶不住了！一个脸上带着稚气却满是黑灰和血污的年轻士兵嘶哑地喊道，他手中紧紧握着一把卷刃的战刀，眼神里充满了绝望与疯狂。这是小王，那个总是跟在他身后，说要成为像他一样强大的战士的傻小子。

　　雷烬低头，发现自己身上也穿着那套熟悉的、布满刀劈斧凿痕迹的百夫长铠甲，手中握着的，正是他那把伴随多年、饮血无数的沉重战斧。暗金左臂传来熟悉而澎湃的力量感，甚至连那条在现实中麻木无力的左腿，此刻也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稳稳地扎根在地面上。这种久违的、全身充满力量的感觉让他几乎要沉醉其中。

　　幻觉？不，这触感，这气味，这声音...太真实了！每一个细节都与他记忆深处那场导致北冥陷落、他自身重伤濒死的最终战役一模一样！就连远处那些熵组织改造士兵冲锋时发出的、特有的金属摩擦声都分毫不差！

　　杀——！震天的喊杀声从左侧传来，只见潮水般的、穿着熵组织灰衣的改造士兵和狰狞的异兽，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冲垮了左翼的防线，朝着他们这支残存的孤军席卷而来。绝望的气息瞬间弥漫，雷烬甚至能听到身边其他士兵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啜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雷烬脚下的大地突然剧烈震动，紧接着，他面前的土地猛地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不是深渊，而是喷涌出万丈霞光！这光芒如此耀眼，甚至暂时压过了战场上的一切喧嚣。

　　锵锵锵——！

　　无数神兵利器如同拥有生命般，自裂缝中呼啸而出，悬浮在半空之中！有燃烧着永恒烈焰的长枪，枪尖一点寒芒仿佛能洞穿虚空；有通体晶莹如玉、内部却封印着咆哮龙魂的宝剑；有沉重如山、表面流淌着厚重土黄色光芒的巨锤；更有许多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但散发出的能量波动却足以让天地变色的奇异兵器。每一件兵器都在微微震颤，发出渴望饮血的嗡鸣。

　　这些神兵，每一件都散发着致命的诱惑，仿佛在向他低语：拿起我，你就能拥有颠覆战场、屠灭仇敌的力量！就能改写北冥沦陷的结局！就能保护身后那些还在浴血奋战的兄弟！

　　与此同时，裂缝中更是涌出了如山如海的金银珠宝、灵晶元石！璀璨的光芒几乎要闪瞎他的眼睛，浓郁的灵气凝结成实质的雾气，呼吸一口都让人修为隐隐增长。这些财富堆积成山，蔓延开去，仿佛无穷无尽，足以买下十座北冥城，足以武装起一支无敌的军团！金锭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灵石散发出的能量波动让空气都在微微扭曲。

　　一边是即将被屠戮的战友和陷落的故土，一边是触手可及的、足以改变一切的力量与财富。这幻境，精准地抓住了他潜意识中最深的渴望——不仅仅是物质上的贪婪，更是对挽回遗憾、对拥有绝对力量以守护和复仇的极致渴望！

　　年轻的士兵看着他，眼中充满了希冀：雷头儿！快啊！拿起那些神器！救救大家！其他残存的士兵也纷纷投来期盼的目光，仿佛他就是唯一的救世主。

　　雷烬的呼吸粗重起来，独眼死死盯着那些悬浮的神兵，尤其是其中一柄暗金色的、造型与他左臂臂甲完美契合的战斧，那斧刃上流转的毁灭性能量，让他体内的暗金左臂都发出了饥渴的嗡鸣。他能感觉到，只要握住那柄斧头，他就能获得远超现在的力量，甚至可能超越他全盛时期！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抬了起来，朝着那柄战斧伸去。指尖已经能感受到那冰冷的金属触感和其中蕴含的恐怖力量。

　　只要拿起它，就能拥有力量...就能杀光那些杂碎...就能...

　　他的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那冰冷却充满诱惑的斧柄。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脚下。

　　在那堆积如山的珠宝缝隙间，他看到了一枚半埋在灵石堆里的、毫不起眼的黑色金属徽章。徽章上刻着一个简单的、磨损严重的图案——那是北冥军中最基层小队成员才会佩戴的、象征着同生共死的兄弟徽记。他认得这枚徽章，属于一个在他眼前被熵使撕碎、连全尸都没能留下的年轻斥候，那小子总爱傻笑着叫他雷老大，说等战争结束了要请他喝最烈的酒。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脊椎骨窜上头顶，让他几乎要触碰到战斧的手指猛地僵住。

　　不对...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如果我真的有能力改变过去...那为什么...为什么这枚徽章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这由纯粹和构成的幻境中？这枚徽章的主人早已战死，连尸体都没能找到，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无法弥补的遗憾。

　　他猛地抬头，再次看向那些嘶吼着冲来的和，看向身边那些满脸血污、眼神却异常的。他们的动作，他们的表情，虽然逼真，却缺少了某种...灵魂？某种他在真正战场上感受到的，混乱、无序、以及绝境中迸发出的、超越生死的复杂光芒。真正战场上，有人会临阵脱逃，有人会崩溃大哭，也有人会在绝境中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勇气，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所有人的反应都像是被设定好的程序。

　　这幻境，能复刻场景，能复刻物品，甚至能复刻记忆中的面孔...但它复刻不出那份独属于真实战场的、不可预测的与。

　　它只是在利用他的记忆，他的遗憾，他的贪婪，为他编织一个看似完美的、可以弥补一切的美梦！

　　他娘的...雷烬低声骂了一句，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他想起了苏弥在幽都边界平台上的话，想起了陆离那缺失的记忆，想起了自己空荡的内心。如果他在这里屈服于贪婪，那他和那些被熵组织控制的傀儡又有什么区别？都是被欲望驱使的行尸走肉罢了。

　　如果拿起这柄斧头，或许真的能眼前这些幻影，或许真的能这无尽的财富。但然后呢？然后他就会永远被困在这个完美的、虚假的过去里，成为一个满足于幻境的可怜虫。真正的北冥依旧沦陷，真正的战友依旧死去，真正的他，依旧找不到前进的方向。

　　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想要的，不是沉溺于过去无法挽回的遗憾，不是用虚假的财富填补内心的空洞。他想要的是...是什么？他还不知道。但他知道，绝不是在这里自欺欺人！

　　滚你妈的！雷烬突然爆发出一声怒吼，不再是面对诱惑的挣扎，而是带着一种决绝的唾弃！他猛地收回了伸向战斧的手，完好的左臂非但没有去抓取任何神兵财宝，反而将体内那新生的、专注于精准控制的暗金能量，毫无保留地、狠狠地一拳砸向了脚下那喷涌着霞光的裂缝！砸向了这幻境的核心——那无尽的本身！

　　老子是穷！是爱财！是想有把好家伙！他咆哮着，独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那是对被愚弄的愤怒，也是对过去那个只知仇恨和掠夺的自己的告别，但老子更知道，什么东西能拿，什么东西不能拿！用这种假玩意儿糊弄老子？做梦！

　　轰——！！！

　　暗金色的能量并非以往那种狂暴的、追求极致毁灭的爆发，而是高度凝聚、带着一种奇异震荡频率的冲击波，精准地轰入了裂缝深处。这一拳，蕴含着他新领悟的控制力，将所有的力量集中在一点，直指幻境的核心规则。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那喷涌的霞光、悬浮的神兵、堆积的财宝，如同被戳破的泡沫，开始剧烈地扭曲、闪烁，然后从边缘开始，寸寸碎裂，化作漫天飘飞的光点。那些呼喊着他名字的的身影也逐渐模糊、消散，眼中的希冀化为了茫然，最后归于虚无。

　　整个战场景象也开始崩塌，嘶吼的敌军、绝望的战友、焦黑的土地、暗红的天空...一切都如同褪色的画卷，迅速消散，露出其后虚无的本质。

　　就在幻境彻底破碎的刹那，雷烬仿佛听到了一声极轻微的、带着赞许意味的哼声。那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古老而威严。随即，他看到那头守护门的开明兽，其中一颗头颅微微动了一下，一颗闪烁着暗金色光泽、约莫巴掌大小的獠牙，自其口中脱落，如同被无形之力牵引，缓缓飞到了他的面前。

　　獠牙入手温润，却重如山岳，内部蕴含着精纯而古老的庚金之气。更让雷烬心头一震的是，他左臂的暗金臂甲，在与这獠牙接触的瞬间，竟然传来了一丝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共鸣震颤！仿佛这獠牙与他的臂甲源自同一种力量体系，或者说，这臂甲本身，就蕴含着与开明兽同源的某种特质？

　　光芒彻底散去，雷烬发现自己重新站在了那扇之巨门前。手中的沉重战斧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枚开明兽獠牙令牌，以及...内心那片空荡之中，似乎多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名为的基石。他依然不知道前路在何方，为何而战，但至少，他看清了什么是虚假，什么是不该追逐的幻影。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沉甸甸的令牌，又抬头望向眼前依旧缓缓旋转、散发着诱惑气息的巨门，独眼中神色复杂。他通过了试炼，没有沉溺于贪婪，但内心深处，关于为何而战的迷茫，并未完全散去，只是似乎...找到了一点辨别真实与虚幻的准绳，这让他不再像之前那样恐慌失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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