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铁匠铺的阴影

　　阿庚脖颈下那块非自然的疤痕，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尚云起冰冷的心湖中激起剧烈涟漪。

　　同类？这个跛脚铁匠，这个隐藏在灰土镇边缘的手艺人，体内也流淌着非人的痕迹？

　　震惊只持续了一瞬，便被更深的警惕取代。

　　是敌是友，远非一个疤痕所能定论。

　　第七区的实验品众多，命运各不相同，有的变成爪牙，有的沦为残渣。

　　阿庚属于哪一种？

　　尚云起的电子眼锁定阿庚，能量虽濒临枯竭（2%），但残存的攻击程序已然激活，机械臂微微调整角度，发出细微的液压声，随时准备发出致命一击。

　　“解释。”他的声音冰冷刺骨，不带丝毫情绪。

　　阿庚似乎感受到了那股凝如实质的杀意，他缓缓放下手，将受伤的指尖藏在身后，脸上惊骇的表情逐渐被一种复杂的苦涩取代。

　　“别冲动……我说了，不是敌人。”他指了指掉在地上的工具，又指了指尚云起那依旧泛着不稳定暗红能量的机械臂，“如果我是‘他们’的人，刚才就不会被这能量伤到，也不会试图帮你修理这……这明显带着‘矿心’诅咒的东西。”

　　“矿心诅咒？”尚云起捕捉到这个关键词。

　　“镇上老人都这么叫。”阿庚压低声音，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忌惮，“矿洞深处那东西，它不是死物。它会影响靠近它的人，让人发疯，让机器失灵，甚至……让活物身上长出不该有的东西，让死物带上活气。”

　　他的目光扫过尚云起的机械臂，意有所指。

　　“你这胳膊里的力量，和矿心的味道一模一样，只是更……暴烈。你究竟在下面遇到了什么？”

　　尚云起没有回答，反而反问：“你的伤疤，又是怎么回事？”

　　阿庚沉默了一下，走到水桶边，冲洗着焦黑的手指，背对着尚云起，声音低沉：“我以前……也是矿上的人。不是普通矿工，是负责维护深井设备的技工。二十年前那次大事故，我就在井下。

　　矿心……暴动了。能量泄漏，机器发疯，很多人都没上来。我被埋在下面三天，被救出来时，半边身子都坏了。”

　　他转过身，扯开皮围裙，露出肋下一片更大面积的、与脖颈疤痕材质类似的、与血肉交织的金属板，

　　“这是当时为了保命，用矿上能找到的最好材料做的紧急修复。

　　活下来了，但也成了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矿上的医生说是辐射和未知能量导致的变异融合。”

　　他的故事听起来合情合理，带着那个时代底层技术工人的悲剧色彩。

　　尚云起心中的杀意稍减，但警惕未消。

　　这只能证明阿庚是受害者，不能证明他与第七区无关，或者他对“同类”抱有善意。

　　“老陈知道你的情况？”尚云起换了个角度。

　　阿庚点了点头，眼神晦暗：“老陈是少数几个知道我还‘完整’活着的人之一。他也是那场事故的幸存者，但他恨透了矿上后来接管的那帮‘黑衣服’，觉得他们隐瞒了真相，用我们的命填了他们的实验。

　　他留在山里，一方面是为了躲清静，另一方面……我猜他一直在找机会报复。”

　　老陈的动机似乎得到了部分解释。但如果老陈是反抗者，他深夜那通神秘的通讯又作何解释？

　　“你需要什么？”阿庚回到正题，看着尚云起，“能源？修复？我看得出来，你快撑不住了。”

　　“都需要。”尚云起坦言，“越快越好。”

　　阿庚走到那个锁着的柜子前，又拿出一些东西：几块看起来像是从旧电池组拆下的电芯，一些粗细不等的铜线和绝缘胶布，还有一小瓶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透明液体。

　　“我这里条件有限，只能做最基础的应急处理。能量我可以给你接上镇里的偷电线，但电压不稳，风险你自己承担。

　　修复……我只能帮你把明显断裂的地方接上，让你能动起来，更深层的问题我解决不了。”

　　这已经是雪中送炭。尚云起点了点头：“可以。代价是什么？”

　　阿庚看着他，目光深邃：“代价就是，你养好伤之后，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阿庚摇了摇头，“等你有了行动能力再说。放心，不会是让你去送死，而是……或许能揭开一些真相，对我们都有利。”

　　典型的灰色地带交易。尚云起没有更好的选择。“成交。”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铁匠铺变成了一个临时的手术室。

　　阿庚展现出了与他粗犷外表不符的精细手艺。他利用那台便携电源和旧电芯，搭建了一个简陋但有效的充电电路，小心翼翼地为尚云起濒临枯竭的能量核心注入宝贵的电能。

　　能量读数开始极其缓慢地回升。

　　同时，他用工具和铜线，为尚云起修复了几处最关键的机械结构断裂和线路短路。

　　过程依旧痛苦，但尚云起默默承受着。

　　阿庚对机械结构的理解确实深刻，手法干净利落，虽然工具简陋，但每一次焊接和固定都恰到好处。

　　在修复过程中，两人几乎没有交流，只有工具的碰撞声和电流的滋滋声。

　　但一种微妙的、基于技术层面上的默契，在沉默中逐渐建立。

　　当最后一条主要线路被接通时，尚云起感到身体的控制力恢复了不少，虽然距离完全修复还差得远，但至少不再是随时会瘫痪的状态。

　　能量水平也稳定在了8%。

　　“只能做到这里了。”阿庚抹了把汗，收拾着工具，“更深层的损伤和那种异常能量，我无能为力。你需要更专业的……地方和人。”他意有所指。

　　尚云起活动了一下修复后的关节，发出生涩的摩擦声。“足够了。谢谢。”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和杂乱的脚步声，似乎有一群人正在靠近铁匠铺。

　　阿庚脸色微变，迅速将修理痕迹掩盖，低声对尚云起说：“可能是疤脸的人听到风声了。你从后面窗户走，外面连着垃圾巷，不容易被注意。记住我们的交易。”

　　尚云起点了点头，没有犹豫，迅速移动到棚屋后墙，那里有一扇用木板钉死的窗户。

　　他轻易地撬开木板，敏捷地翻了出去，落入一条堆满废弃物、恶臭难闻的狭窄巷道。

　　他回头看了一眼铁匠铺，只见阿庚已经恢复了打铁的姿态，锤击声再次响起，掩盖了刚才的一切。

　　新的危机似乎已经逼近，但这一次，他不再是完全的孤身一人。

　　他获得了一丝喘息之机，一个暂时的盟友（或许），以及一个充满未知的交易。

　　灰土镇的阴影笼罩下来，铁匠铺的火花暂时驱散了一部分黑暗，却也照出了更多隐藏在角落里的秘密。

　　尚云起融入巷道的阴影中，如同一个真正的幽灵，开始在这片混乱之地谋划下一步的行动。

　　他的复仇之路，在经历了地心深渊和荒野求生后，即将在这座法外之镇，开启新的篇章。

　　而阿庚口中的“真相”和老陈背后的谜团，如同诱饵，牵引着他走向更深的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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