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舞台与演员

　　三天后，北境地平线的尽头冒出一支队伍。

　　这支队伍跟北境驻军的杂乱军容不一样，人数不多，就三百来号人，但走起来队列整齐步伐划一。太阳底下，他们身上统一的玄甲跟锋利的长戟，反射着冷冰冰又高傲的光。

　　来的是大夏皇朝最精锐的羽林卫，是皇帝手里只听他一个人的天子亲军。

　　队伍中间，一辆四匹骏马拉的宽大马车不紧不慢的走着。

　　夏青禾站在远处山坡的哨塔上，举着个系统出品的单筒望远镜，把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啧，这排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皇帝出巡呢。”她小声吐槽。

　　装备精良气势逼人。这哪里是来慰问的，分明是来宣示主权的。

　　她放下望远镜，目光投向镇口。在那里，青禾镇的草台班子已经准备就绪。

　　潘律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青布长衫，顶着青禾镇长史的身份，带着几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乡老，也就是老石他们几个扮的，恭恭敬敬的站在路边。

　　在他们身后，是夏云峥跟他率领的民团。三百多个从建设兵团里挑出来的精锐，身上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短打，手里拿的武器五花八门，有削尖的木矛有砍柴的斧头还有打猎的弓箭。

　　一切都显得那么寒酸，完全是一个偏远村寨自卫武装的样子。

　　唯一的破绽是他们所有人都站的跟标枪一样笔直。那股子军人气质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破烂衣服根本盖不住。

　　这是夏青禾故意留下的破绽。

　　示敌以弱，但不能真的弱到任人宰割。你要让他看到你的贫穷，也要让他看到你的骨头。

　　羽林卫在镇口百步外停了下来，一个校尉骑马向前，声音跟打雷似的：“御史中丞北境巡查使张承大人驾到！尔等还不速速跪迎！”

　　潘律倒是不卑不亢，上前一步，一个长揖到地：“草民潘律，带着青禾镇全镇的父老，恭迎天使圣驾。”

　　他身后，老石等人呼啦啦跪倒一片，嘴里喊着“恭迎天使大人”。

　　只有夏云峥跟他那帮民团还站的笔直，就齐刷刷抱拳行了个礼。

　　马车的车帘被一只干瘦的手掀开，一个穿着绯红色官袍须发皆白的老头，在随从的搀扶下，慢吞吞的走了下来。

　　他看着就是个普通的邻家老头，脸上笑呵呵的，眼神都有点浑浊。

　　“都起来吧，都起来吧。”他声音温和，像是有股让人安心的力量，“老夫奉陛下之命，前来北境，嘉奖尔等剿匪之功。诸位都是我大夏的子民，不必多礼。”

　　这就是张承？

　　夏青禾在哨塔上撇了撇嘴。

　　这演技，放现代怎么也得是个影帝级别的。你看他那慈眉善目的样子，谁能想到这是个心狠手辣的笑面虎。

　　张承的目光，随意的扫过全场。当他看到夏云峥和那群民团时，那双浑浊的眼里，一道精光几乎一闪而过。

　　“这位壮士是？”他笑呵呵的问。

　　“回禀大人，这位是镇中民团首领，夏云峥。”潘律恭敬的回答。

　　“哦？夏云峥......”张承点了点头，慢步走到夏云峥跟前，伸出干枯的手，拍了拍他结实的肩膀，“好筋骨好气势。就是你们，击败了陈天啸那数千悍匪？”

　　“侥幸而已。”夏云峥惜字如金。

　　张承笑了笑，眼光落在他握着木矛的大手上。那双手虎口跟指节上全是厚厚的老茧，一看就是常年握刀剑留下来的。

　　“时势造英雄啊。”张承意味深长的感叹了一句，便不再多言，由潘律引着向镇内走去。

　　当晚，镇公所临时改建的府衙里，为使团举办了一场简单的接风宴。

　　宴会上的菜肴，都是北境的土特产——烤的焦黄的土豆大盆炖的野菜杂菌还有几条从河里捞的熏鱼。酒，则是最劣质的浊酒。

　　一切都透着个穷字。

　　张承倒吃得津津有味，好像在品尝什么山珍海味。他频频举杯，对潘律跟夏云峥大加赞赏，话里话外不停的试探他们击败陈天啸的细节。

　　潘律应付的滴水不漏，将早已编好的说辞又说了一遍。无非是陈天啸轻敌冒进，他们占据了地利，又恰好有狼群帮忙，最后侥幸惨胜。

　　“哦？狼群？”张承夹起一块土豆，慢悠悠的说，“老夫来时听闻，北境灰狼凶猛异常，动辄数百成群。你们这区区数百民团，竟能抵御狼群，还能反过来利用狼群击败官军。这可真是……天命所归啊。”

　　天命两个字，他说的极轻，却跟两把锤子一样，砸在潘律跟夏云峥的心上。

　　这老狐狸，什么都知道。

　　就在气氛有些僵住时，一个娇媚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民女苏玉娘，忝为北境商会主事，听闻天使大人驾临，特备薄礼，前来拜见！”

　　苏玉娘一身华服，扭着腰肢走了进来。她身后，四个伙计抬着一个沉重的红木箱子。

　　“哦？北境商会？”张承眼里闪过点兴趣。

　　“一点本地土产，不成敬意。”苏玉娘拍了拍手，箱子被打开。

　　最上面是几件巧夺天工的煤雕跟几把寒光闪闪的猎刀。

　　张承拿起一把猎刀，随手在桌角一划，坚硬的木桌居然被切开一道平滑的口子。

　　“好刀！”他赞道。

　　苏玉娘笑道：“大人喜欢便好。”她一边说，一边好像无意的从箱子里拿东西，将最上层的煤雕跟猎刀都拿了出来。

　　刹那间，满室金光。

　　箱子底下，居然是满满一箱，码放的整整齐齐的金条。

　　羽林卫的校尉呼吸都急促了半拍。

　　张承的笑容，第一次僵在了脸上。

　　但就一瞬间，他又恢复了那副笑呵呵的表情。他猛的一拍桌子，厉声喝道：“大胆！尔等是何居心！竟敢用这阿堵物来腐蚀朝廷命官！来人，给我把她拿下！！！”

　　苏玉娘吓得脸都白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一个劲的磕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民女只是……只是想为北境的百姓尽一份心力啊！”

　　夏青禾在暗处看着，心里冷笑。

　　来了来了，影帝飙戏时间。

　　潘律赶紧起身打圆场：“大人息怒，苏会长也是一片好心，绝无他意啊！”

　　张承冷哼一声，看着那箱黄金，眼里闪过挣扎跟贪婪，但最终还是摆了摆手：“罢了。念你无知，此次便不与你计较。东西，拿回去！我等奉公而来，岂能与商贾同流合污！”

　　话是这么说，他的目光，却在那箱黄金上多停留了足足三秒。

　　宴会不欢而散。

　　深夜，潘律跟夏云峥来到夏青禾的帐篷，将宴会上的情况仔仔细细复述了一遍。

　　“他没收？”夏云峥皱着眉，有些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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