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再回澜沧界

　　冰冷。刺骨的冰冷，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粘稠感，瞬间包裹了全身。

　　沉重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试图灌入口鼻耳窍，带着一股浓郁的、陈腐的腥咸气息。

　　水？

　　秦安猛地一个激灵，从空间传送最后的眩晕和与那骨爪主人隔空对峙的惊悸中彻底清醒过来。

　　他发现自己正身处一片昏暗的水域之中，身体正在快速下沉。上方是微弱晃动的、滤下的惨淡天光，下方则是深不见底的幽暗。

　　真的……出来了？

　　离开了那片绝望的遗弃之地？

　　但这里又是何处？

　　他立刻运转功法，混沌之力在体内流转，驱散寒意，稳住下沉之势。筑基后期的修为在此刻展现出了优势，即便在水中，也能轻易控制身体。

　　他环顾四周。

　　水质浑浊，能见度不高，但依旧能看出这是一片极其广阔的水域。远处隐约有巨大的、模糊的黑影缓缓游弋，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妖气。水草如同鬼魅的头发，在暗流中摇曳。

　　不是普通的江河湖泊。这水中的灵气……虽然也谈不上充沛，但远比遗弃之地那种彻底的枯竭要浓郁得多！甚至带着一丝……久违的活性？

　　这里，是另一个世界？还是……终于回到了正常范围的修仙地域？

　　他心中念头急转，动作却毫不迟疑，立刻向上方有光的方向快速游去。

　　越是上浮，光线越是明亮，水压也逐渐减轻。

　　哗啦！

　　他终于破水而出，带起一片水花。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灰蒙蒙的天空，飘洒着冰冷的细雨。但这里的灰蒙，与遗弃之地那种死寂的、令人绝望的灰盖完全不同，这是一种自然的、阴雨天的晦暗，云层之后，隐约能感受到太阳的存在。

　　空气湿润，带着水汽和泥土的气息，以及……远比水下浓郁得多的天地灵气！

　　虽然依旧稀薄，但确确实实是能够被吸收炼化的灵气！

　　秦安长长地、贪婪地吸了一口气，感受着灵气涌入肺腑的微弱滋润感，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涌上心头。

　　回来了……终于离开了那个鬼地方！

　　他抹去脸上的水渍，极目远眺。

　　此刻他正处于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巨大水域之中，水色幽深，波涛微澜。远处，隐约可见连绵起伏的、笼罩在雨雾中的黑色山峦轮廓。

　　而在视线可及的右前方，水天相接之处，似乎有一个小小的黑点，像是一个岛屿。

　　必须先上岸，弄清楚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他选定那个岛屿的方向，体内混沌之力微微运转，便如同离弦之箭般破开水面，向着那边快速游去。速度之快，远非寻常游泳可比，在水面上带出一道长长的白色水痕。

　　途中，他遇到几条被惊动的、龇牙咧嘴的低阶水妖，尚未靠近，便被他身上那筑基后期若有若无的威压惊得仓惶遁入深水。

　　约莫一炷香后，岛屿的轮廓清晰起来。

　　那确实是一个不大的岛屿，怪石嶙峋，植被却异常茂密，呈现出一种深沉的墨绿色，在雨雾中显得有几分阴森。

　　靠近岛屿时，秦安变得更加谨慎，收敛了所有气息，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潜到一处偏僻的礁石滩后，缓缓上岸。

　　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破烂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冰冷却不刺骨。脚踩在湿润的泥土和碎石上，一种脚踏实地的感觉传来。

　　他迅速找了一处茂密的灌木丛隐藏身形，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岛屿内部。

　　岛上很安静，只有雨水敲打树叶的沙沙声。

　　但很快，他强化后的听觉捕捉到了远处传来的……人声？

　　以及……淡淡的血腥味？

　　他眉头一皱，悄无声息地向着声音和气味传来的方向摸去。

　　穿过一片茂密的林子，前方景象豁然开朗。

　　只见一小片林间空地上，正在进行着一场……不对，应该说是刚刚结束了一场追杀。

　　三名穿着统一青色水靠、手持分水刺、修为在炼气中期的修士，正呈三角之势，围着一个倒在地上的身影。

　　地上那人似乎已经受了重伤，蜷缩着，气息微弱，身下渗出鲜血，染红了地面的积水。看穿着，像是个普通的散修或者小家族子弟。

　　「妈的，跑得还挺快！害老子们追了这么久！」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修士骂骂咧咧，踢了地上那人一脚。

　　「少废话，赶紧拿了东西走人！这鬼地方阴森森的，别节外生枝。」另一个矮胖修士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最后那个高瘦修士则蹲下身，在那重伤者身上摸索着，很快掏出了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小袋子，掂量了一下，露出满意的笑容：「嘿，果然在这小子身上！不枉我们盯了他这么久！」

　　「解决了，扔水里喂鱼。」刀疤脸修士冷漠地说道，举起了手中的分水刺。

　　看到这里，秦安已然明白。

　　杀人夺宝，修仙界最司空见惯的戏码。

　　他本不欲多管闲事，初来乍到，低调为上。

　　然而，就在那刀疤脸修士即将下杀手的瞬间，地上那重伤者似乎拼尽最后力气挣扎了一下，发出一声微弱的、带着浓重口音的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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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饶命……东西…给你们……求…求你们…放过……」

　　这口音……

　　秦安的心脏猛地一跳！

　　这口音……虽然有些变异，夹杂着一些听不懂的词汇，但那语调，那发音方式……分明与他青牛山家乡的口音，有着七八分的相似！

　　难道……这里离青牛山并不远？！甚至……就在澜沧界？！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

　　而就在他心神震动的这刹那——

　　那一直警惕观察四周的矮胖修士，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扭头看向秦安藏身的方向，厉声喝道：「谁？！鬼鬼祟祟的！滚出来！」

　　被发现了！

　　秦安眉头一皱。他刚才气息泄露了一丝。

　　既然已被发现，便无需再藏。

　　在那三名修士惊疑不定的目光中，他缓缓从灌木丛后走了出来。

　　雨水打在他苍白（长期不见阳光）却轮廓分明的脸上，破烂的衣衫沾满泥水，看起来颇为狼狈。但他那双眼睛，却冷静得可怕，如同深潭，扫过场中三人，没有丝毫波澜。

　　看到只是一个衣衫褴褛、气息似乎也不甚强大的少年（秦安刻意收敛了大部分修为），那三名修士明显松了口气，随即脸上露出狞笑。

　　「啧，我当是谁，原来是个小叫花子。」刀疤脸修士嗤笑一声，「小子，算你倒霉，看到了不该看的事，只好送你上路了！」

　　那矮胖修士却似乎更加谨慎一些，盯着秦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大哥，这小子有点古怪…他从哪冒出来的？这荒岛平时根本没人来…」

　　「管他哪来的！一并宰了就是！」高瘦修士不耐烦地道，已经将那小袋子收起，手持分水刺逼了上来。

　　三人显然干惯了这种勾当，配合默契，瞬间散开，隐隐将秦安也包围了起来。

　　地上那重伤者看到又有人来，眼中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在看到秦安的年纪和衣着后，又迅速黯淡下去，变成了绝望。

　　秦安静静地站在原地，任由雨水淋湿全身，仿佛被吓傻了一般。

　　直到那高瘦修士的分水刺带着恶风，即将刺到他面门的刹那——

　　他动了。

　　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左手闪电般探出，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抓住了高瘦修士的手腕！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响起！

　　「啊！」高瘦修士发出一声凄厉惨叫，分水刺当啷落地，他的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

　　另外两人脸色剧变，惊骇之下，怒吼着同时攻来！

　　刀疤脸修士的分水刺直取后心，矮胖修士则掏出一张水蓝色的符箓，瞬间激活，化作三道冰箭，射向秦安面门！

　　秦安甚至没有回头。

　　抓住高瘦修士手腕的左手猛地向身后一甩！

　　高瘦修士那惨叫着的身躯如同人肉沙包般，精准地撞向了刀疤脸修士！

　　噗！

　　两人顿时滚作一团，惨叫声戛然而止，也不知撞断了多少骨头。

　　同时，秦安右手随意地向前一挥袖袍。

　　一股灰蒙蒙、看似柔和的力量拂过。

　　那三道激射而至的冰箭，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墙壁，瞬间凝滞在半空，然后……无声无息地湮灭成了最精纯的水灵气，消散不见！

　　「什……什么？！」正准备激活第二张符箓的矮胖修士眼珠子几乎瞪出来，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如同见了鬼一般！

　　徒手捏碎法器？袖袍湮灭符箓？

　　这……这是什么修为？！筑基前辈？！！

　　无限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双腿一软，噗通一声就跪倒在泥水里，磕头如捣蒜：「前……前辈饶命！晚辈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前辈！饶命啊！」

　　那边滚作一团的刀疤脸和高瘦修士也挣扎着爬起来，不顾浑身剧痛，同样跪地求饶，磕得额头见血。

　　形势逆转，只在眨眼之间。

　　秦安看都没看那三个磕头虫，他的目光落在那个倒在地上的重伤者身上。

　　他走到那人身边，蹲下身。

　　那人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怔怔地看着秦安，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劫后余生的茫然。

　　秦安伸出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一丝温和的混沌之力渡入，迅速稳住他濒死的伤势。

　　「多谢…前辈…救命之恩…」那人艰难地开口，口音果然与青牛山一带极为相似。

　　「这里是什么地界？」秦安直接问道，声音平静。

　　那人愣了一下，连忙回答：「回…回前辈…这里…这里是『黑水湖』…属于…澜沧界…南荒…万岛域…」

　　澜沧界！

　　真的是澜沧界！

　　秦安的心脏再次剧烈跳动起来！虽然不知道「黑水湖」、「南荒」、「万岛域」具体是哪里，但澜沧界这个名字，他绝不会听错！

　　他……真的回来了！虽然不知道具体位置，但确确实实回到了澜沧界！

　　强压下心中的激动，他继续问道：「青牛山，可知在何处？」

　　「青…青牛山？」那人露出茫然之色，仔细想了想，摇摇头，「晚辈…晚辈孤陋寡闻…未曾听过此地名…或许…是在其他大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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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安微微有些失望，但随即释然。澜沧界广袤无垠，他不知道的地方太多了。能回来，已是万幸。

　　他看了一眼地上那人惨白的脸色，又瞥向那三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劫匪。

　　「东西。」他吐出两个字。

　　那矮胖修士一个激灵，立刻连滚带爬地上前，将那个刚从伤者身上搜刮去的油布小袋子，双手奉还，脸上堆满了谄媚和恐惧。

　　秦安接过袋子，看也没看，塞回那伤者怀中。

　　「滚。」他对那三个劫匪冷冷道。

　　三人如蒙大赦，磕了几个头，连滚带爬、相互搀扶着，狼狈不堪地冲向湖边，跳上一艘隐藏的小船，拼命划桨，很快消失在雨雾之中。

　　秦安这才将注意力放回伤者身上。在他的混沌之力滋养下，对方的伤势已经稳定，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

　　「多…多谢前辈…」那人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

　　「不必。」秦安按住他，「你来自何处？为何被追杀？」

　　「晚辈…晚辈周洪，本是黑水湖『沉刀坞』的弟子…」名叫周洪的修士脸上露出悲愤之色，「那三人是『恶蛟帮』的杂碎！只因我偶然得了…得了这袋『碧水幽莲』的种子，他们便起了贪念，一路追杀我至此…」

　　碧水幽莲？似乎是一种不错的水系灵植。秦安对具体是什么并不感兴趣。

　　「沉刀坞…恶蛟帮…这黑水湖势力如何？最强修为者何人？」他需要了解此地的基本信息。

　　周洪虽然虚弱，却知无不言：「回前辈…黑水湖广阔，岛屿众多，大小势力盘踞…主要以我们沉刀坞、恶蛟帮，还有『水月观』三家为主…三家皆有筑基后期修士坐镇…传闻…传闻水月观的观主，可能…可能触摸到了假丹境界…」

　　筑基后期…假丹…

　　秦安心中迅速有了衡量。以他如今筑基后期、且真元远非同阶可比的实力，在这黑水湖，只要不招惹那几个老怪物，足以自保。

　　「前辈…」周洪看着他，眼中带着感激和一丝期盼，「前辈救命之恩，周洪无以为报…若前辈暂无去处，不如…随我回沉刀坞暂歇？也让晚辈尽些地主之谊，报答前辈恩情…」

　　秦安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初来乍到，确实需要一个落脚点和信息来源。这沉刀坞，听起来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

　　他淡淡应了一声，伸手将周洪扶起。

　　雨，渐渐小了。

　　远处的湖面上，隐约传来船只破浪的声音，似乎正朝着这边岛屿而来。

　　周洪侧耳听了听，脸上露出一丝喜色：「是我们沉刀坞的巡湖船！定是见我久未归去，寻来了！」

　　秦安抬眼望去，只见一艘长约十丈、造型古朴、船首雕刻着一柄巨大断刀图案的木制楼船，正破开雾气，向着岛屿驶来。

　　船头上，站着几名气息不弱的修士，正警惕地望向这边。

　　新的世界，新的旅程，似乎就要开始了。

　　秦安负手立于雨中，望着那艘渐行渐近的楼船，眼神平静无波。

　　青牛山，幽冥宗，冥井，噬界兽，星空古路……

　　这一切，并未结束。

　　他只是，暂时回到了起点，或者说……踏上了一段新的征途。

　　而这一次，他将不再是被动挣扎的蝼蚁。

　　他的手中，已然握有了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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