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邢泽的坦言

　　刑泽的话语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块，沉入名为“真相”的幽深水底，激起的涟漪却久久不散，在三人之间无声地扩散、回荡。“裁决之刃”与“守护者”，这冰冷的称谓背后，是千年时光也未能磨灭的职责与猜忌的锁链。

　　沈云澜消化着这沉甸甸的信息，目光与刑泽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眸对视。那里面没有敌意，却也寻不出一丝温情，只有一种近乎非人的、纯粹执行使命的专注。他想起在迷宫崩塌时，刑泽那毫不犹豫的断后，那并非出于同伴情谊，而是源于这古老盟约中对“守护者”必须存活的铁律吗？一丝苦涩混杂着明悟，在他心底蔓延。

　　“所以，”沈云澜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你的出现，并非偶然。从幽影森林裂谷开始，甚至更早？”

　　刑泽微微颔首，承认得干脆利落：“家族一直关注沈家动向。星陨罗盘异动，预示神迹封印可能松动，我便奉命前来。”他顿了顿，补充道，“确保钥匙持有者（指沈云澜）不被邪祟或……其他势力所害，并引导其履行使命。”

　　“引导？”沈云澜捕捉到这个微妙的词。

　　“必要时，采取强制手段。”刑泽的语气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在陈述天气，“前提是，守护者有明确背离使命、或滥用神迹力量的迹象。”

　　空气仿佛又冷了几分。雷娜忍不住抱紧了双臂，她看着刑泽，这个一路以来沉默守护的男人，此刻在她眼中多了一层难以穿透的、由职责铸就的冰冷外壳。她原本因共同经历生死而萌生的一点亲近感，被这赤裸裸的“监督”关系冲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疏离与警惕。

　　沈云澜却反而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自嘲，也带着几分释然。至少，规则是明确的。这比隐藏在温情下的背叛，要好得多。

　　“那么，关于‘混沌吞噬者’，关于十二神迹，你知道多少？”沈云澜追问，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除了它们是封印的关键？”

　　刑泽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检索着记忆深处那些世代口耳相传、或许已然残缺的信息碎片。阳光透过枝叶，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记载模糊。”他终于再次开口，语速缓慢，“‘混沌吞噬者’，并非通常意义上的生命或神只。它更像是一种……规则层面的‘虚无’，一种渴望将万物归还原初混沌的‘意志’。它诞生于原大陆时期诸神战争的末期，是战争引发的原力彻底失衡的产物。”

　　沈云澜和雷娜屏住了呼吸。规则层面的虚无？归还原初混沌的意志？这超出了他们对“邪神”的通常理解，显得更加抽象，也更加恐怖。

　　“十二神迹，”刑泽继续道，目光似乎穿透了眼前的林木，望向那被时光掩埋的古老过去，“并非诸神慷慨的赠礼。它们是在那场几乎毁灭世界的战争最后，由残存的、意识到错误的古神与凡间最强大的先民（包括最初的守护者与裁决者）共同铸造的……囚笼。或者说，十二根锁链，共同构成了一个覆盖整个幽陵大陆的巨型封印法阵，将‘混沌吞噬者’的意识与力量核心，放逐并封锁在了时空的夹缝，一个被称为‘原初之墓’的地方。”

　　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击在沈云澜和雷娜的心头。神迹是囚笼的锁链！这彻底颠覆了外界对神迹的普遍认知——那些被认为是诸神遗留、蕴含着无尽力量与知识的圣地。

　　“所以，寻找神迹，并非为了获取力量，”沈云澜的声音带着一丝明悟的颤抖，“而是为了……维护封印？”

　　“可以这么理解。”刑泽确认道，“封印历经漫长岁月，会自然松动。需要守护者引导神迹之力，定期加固。星陨罗盘，是定位神迹与引导其力量的关键‘钥匙’。而星陨石板……”他的目光落在沈云澜身旁的石板上，“记载着神迹的具体位置、状态以及……可能存在的隐患。历代守护者的使命，便是根据石板指引，巡礼神迹，确保锁链牢固。”

　　隐患？沈云澜心中一凛。他想起了在哈迪斯祭殿中的经历，那破损的神像，那弥漫的禁忌知识，那试图侵蚀雷娜的低语……难道每个神迹，都像暗月迷宫一样，潜藏着被封印物力量渗透的风险？

　　“那我的家族，所谓的‘堕落’……”沈云澜忍不住追问那段被刻意模糊的历史。

　　刑泽的眼神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波动，那并非情绪，更像是一种对某种既定事实的确认。“历史上，曾有守护者被神迹中蕴含的庞大力量或禁忌知识所诱惑，试图据为己有，甚至……妄图掌控而非加固封印。其结果，便是封印震荡，‘混沌吞噬者’的力量短暂泄露，引发区域性的灾难。裁决之刃的职责，便是在那种情况下，予以……清除。”

　　“清除”二字，他说得轻描淡写，却带着一股渗入骨髓的寒意。沈云澜仿佛能看到，在漫长的历史阴影中，曾经有过沈家的先辈，倒在了刑家先祖的利刃之下。这并非私仇，而是为了阻止更大的灾难。这份认知，让他对刑泽身上那份冰冷的决绝，有了更深的理解。

　　“我明白了。”沈云澜长长吐出一口气，感觉肩上的担子又沉重了千百倍。他不仅仅是寻找家族使命的答案，更是在维系着一个关乎世界存亡的脆弱平衡。

　　谈话至此，核心的框架已然清晰。千年的羁绊，冰冷的规则，恐怖的真相。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倾听的雷娜，轻轻开口，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飘忽：“刑泽先生，那你……是否也能感知到那种……呼唤？或者，低语？”

　　刑泽转向她，目光在她苍白的脸上停留了片刻，摇了摇头：“裁决之刃的血脉，赋予我们的是对‘秩序’的绝对忠诚和对‘混沌’力量的极端排斥与敏锐洞察。我们能感知到封印的松动，能追踪被混沌侵蚀的目标，但我们自身，不会被其蛊惑。那是……守护者一脉，因其需要引导和调和神迹中可能蕴含的、被污染的混沌之力，而必须承担的风险。”

　　他的解释，让沈云澜对自己那“解读古代铭文”、“感知原力流动”的天赋，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这不仅是天赋，也是诅咒，是靠近深渊时必须付出的代价。

　　而雷娜，听到这个回答，眼中闪过一丝更加复杂的神色。她能被那低语影响，能被黑暗深处的存在呼唤……这是否意味着，她与这守护者、裁决者的古老盟约，也有着某种未知的关联？

　　真相的冰山露出一角，下方是更加幽暗、更加汹涌的深海。他们三人，站在这冰山之上，未来的航向，已与这古老的秘密紧紧捆绑，无法分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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