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力量角逐

　　八百里加急的快马带着一路风尘，将张三金的奏折送入了帝国的心脏——兵部衙门。

　　这份来自遥远边关、一个常年被忽视的苦寒之地的奏折，原本应该如同投入深潭的一颗小石子，最多激起几圈涟漪便沉寂下去。

　　然而，奏折中提到的“击溃胡匪”、“解救野马数千匹”以及那毫不掩饰的、巨额的要钱要粮要兵清单，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瞬间烫醒了某些人敏感的神经。

　　兵部正堂内，气氛微妙。

　　兵部尚书李敬堂，一位年约五旬、须发微白、眼神深邃的老臣，端坐主位，手指轻轻点着那份摊开的奏折，面色平静无波，看不出喜怒。

　　下首两侧，分坐着兵部左侍郎刘文远（主管粮饷调配）、右侍郎赵衡（主管军械武选），以及几位相关的郎中、主事。

　　堂下还站着一些等待回话的其他官员，皆屏息凝神，感受着这不同寻常的氛围。

　　左侍郎刘文远率先开口，他体型微胖，面带惯常的圆滑笑容，但语气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李大人，这张三金…口气倒是不小。

　　击溃小股胡匪？解救野马数千？呵呵，边将报功，夸大其词也是常有的。

　　谁知道是不是刚好撞上一群走散的马匹，就敢夸大成‘击溃胡匪’？一开口就要十万石粮，五千精兵，还有无数军械…他当兵部是他张家后院库房吗？”

　　这张三金素来不买京城各位大佬的账，上次派人去“劳军”想分润点边贸好处，也被他硬顶回来。

　　如今倒好，伸手要东西倒是理直气壮！

　　何况，这钱粮兵甲拨下去，经手之人层层盘剥，最后能到他铁狼关多少还两说，但这笔预算一动，可是要得罪户部那帮铁公鸡，还要动不少人的蛋糕。

　　一位隶属于刘文远派系的郎中也附和道：“侍郎大人所言极是。如今国库空虚，各地都要钱粮，南边水患赈灾尚且捉襟见肘，岂能因边将一面之词就如此大动干戈？

　　依下官看，批复‘知道了，尔等自力更生，坚守待援’即可。”

　　右侍郎赵衡冷哼一声，他是个身形干瘦、目光锐利的老行伍，曾在边关待过几年，深知其中利害：“刘侍郎此话差矣！张三金此人，或许不擅钻营，但绝非虚报战功之辈！

　　铁狼关位置何等关键？若真有失，胡人马蹄南下，生灵涂炭，岂是区区钱粮能弥补的？他既然能缴获数千匹马，可见所言非虚，至少是打了胜仗，增强了实力！

　　此时不予支持，难道要等城破人亡再来哭诉吗？”

　　朝中这些蠹虫，只知道争权夺利，克扣军饷，哪里知道边关将士的苦楚！

　　张三金是难得的能打敢拼之将，铁狼关在他手里才能让人稍微放心。

　　此时雪中送炭，方能真正巩固边防。

　　何况，他实力增强，对朝中某些只想苟安的人来说，未必是坏事…至少能睡个安稳觉。

　　一位与赵衡交好、同样有边军背景的主事也站出来：“赵大人所言极是！下官曾去过铁狼关，其地苦寒，军备确实简陋。

　　张三金此番若能以弱胜强，缴获战马，正说明其能力出众，更应加大投入！否则，寒了将士之心，谁还愿为朝廷卖命？请李尚书明鉴！”

　　此时，一个声音慢悠悠地响起，来自一位一直闭目养神的年老勋贵代表：“呵呵，诸位大人吵什么。

　　张将军打了胜仗，自然是好事，该赏。

　　要钱要粮，也是实情，该给。

　　但是嘛…”

　　他话锋一转，睁开眼睛，露出一丝精光：“怎么给，给多少，却有讲究。数千匹战马啊…

　　这可是笔巨大的财富。

　　铁狼关一关之地，怕是消化不了吧？是否应该上交兵部，统一调配？

　　或者，朝廷是否该派员前去‘核实战功’，顺便‘协助’驯养管理马匹？也好让张将军能更专注于防务嘛。”

　　这可是硬通货！组建骑兵、倒卖获利，都是天大的好处！绝不能全落在张三金一个边将手里！必须想办法插一手，分一杯羹！派自己人去“帮忙”，名正言顺！

　　这话一出，堂内顿时安静了一下。

　　刘文远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赞同，而赵衡则眉头紧锁，面露怒容。

　　端坐主位的尚书李敬堂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好了。”

　　堂内立刻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李敬堂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心中明镜似的：“张三金…确实是个麻烦，也是个机会。他若能站稳，是北疆屏障。

　　若倒下，则门户洞开。刘文远想卡他脖子，私怨大于公心。

　　赵衡想全力支持，是出于公心，但也略显急躁。勋贵们则只想捞好处…这群蠹虫！”

　　他沉吟片刻，做出了决断：“张将军力挫胡匪，缴获颇丰，有功于国，理应嘉奖。

　　边关艰苦，军备短缺，亦是实情，朝廷不可不察。”

　　他先定了调子，肯定了张三金的功劳和困难，让赵衡等人松了口气。

　　但紧接着，他话锋一转：“然，国库艰难，亦是事实。

　　十万石粮，五千兵，数额巨大，需与户部、吏部会同商议，徐徐图之，不可一蹴而就。”

　　这话又安抚了刘文远一方。

　　最后，他看向那勋贵代表，淡淡道：“至于战马，乃军国重器，自然归属朝廷。

　　然铁狼关为前线，就地驯养使用，最为便捷。

　　可令张将军详细上报马匹数目、品类，兵部登记造册，纳入军马序列。

　　至于派员协助嘛…”李敬堂微微一顿，“待粮饷兵员事宜有了章程，再议不迟。”

　　他轻描淡写地搁置了勋贵们想直接插手马场的企图，但又没有完全拒绝，留下了日后操作的余地。

　　“即刻拟文，”李敬堂下令，“先行拨付粮草两万石，箭矢五万支，军械若干，以解铁狼关燃眉之急。

　　褒奖张将军及有功将士。

　　其余所请，容后再议。令其妥善安置马匹，加紧操练，固守关防，勿负皇恩。”

　　“是！”堂下众人齐声应道，心思各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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