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疮痍与新生

　　欢呼过后，是更加沉重和现实的工作——清扫战场，统计伤亡。

　　关内临时开辟出的几片空地上，躺满了伤员，痛苦的呻吟声不绝于耳。

　　杏花、柳夫人以及所有能动员起来的妇女们，穿梭其间，清洗伤口，包扎上药，她们的眼神充满了悲悯与疲惫。

　　而在校场一侧，则整齐地排列着阵亡将士的遗体，覆盖着白布，一眼望不到头。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石灰的味道。

　　王麻子拿着一份初步统计的竹简，脚步沉重地走到张三金面前。这位一向粗豪的汉子，此刻眼眶通红，声音沙哑哽咽：“将军…初步清点…出来了…”

　　张三金默默地接过竹简，手指微微颤抖着展开。

　　阵亡：三千七百余人。

　　重伤失去战力：八百余人。

　　轻伤不计其数。 其中，超过六成是经历过黑石山救援、经验丰富的老兵。

　　新兵的伤亡更是触目惊心。

　　每一个数字，都像一把冰冷的刀子，狠狠扎在张三金的心上。

　　那不仅仅是一个数字，而是一个个鲜活的面孔，曾经和他一起喝酒、一起操练、一起在战场上并肩厮杀的兄弟！

　　三千七百…赵铁柱、钱小五、孙猛…他们都没了…是我…是我把他们带上了死路…如果我能更强，如果准备更充分…

　　一股巨大的悲痛和自责几乎要将他淹没。他闭上眼睛，仿佛能看到那些士兵临死前的眼神。

　　王麻子抹了把脸，强忍着情绪：“狗日的胡人也没讨到好！

　　城下尸体堆成了山，估摸着…至少扔下了两万五千条命！

　　缴获的兵器、盔甲、帐篷、粮草…堆得跟小山似的，还没清点完…”

　　但这巨大的战果，丝毫无法减轻失去战友的痛苦。

　　张三金独自一人，缓缓走在依旧弥漫着硝烟和血腥味的城墙上。

　　他抚摸着被石弹砸出的凹坑，踩过凝固发黑的血迹，看着那些被猛火油熏黑的墙砖。

　　胜利的喜悦早已被残酷的现实冲刷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沉甸甸的责任和刻骨铭心的反思。

　　赢了…只是侥幸…若非胡人内部生变，再攻几日，铁狼关必破无疑… “我军老兵折损太多，新兵虽经战火锤炼，但基础不牢，缺乏系统训练。” “守城器械还是太少！‘震天雷’威力虽大，数量远远不够！弩箭消耗太快，补充跟不上！”

　　“骑兵！缺乏一支能真正野战争锋、追击溃敌的强力骑兵！只能眼睁睁看着胡人退走！”

　　“情报…对胡人内部的情况知晓太晚…若早知他们分歧已生，或可另有谋划…”

　　“朝廷…靠不住。河西、陇右的反应更是证明了这一点。未来，一切只能靠自己！”

　　这一条条用鲜血换来的教训，无比清晰地烙印在他的脑海里。

　　他意识到，过去的铁狼关，更像是一个依赖城墙和主将个人勇武的堡垒。

　　而未来的铁狼关，必须成为一座真正能够自给自足、攻守兼备、令敌人望而生畏的钢铁要塞！

　　数日后，一次笼罩在悲壮气氛中的高层军事会议在将军府召开。

　　所有将领脸上都看不到笑容，只有凝重和一丝压抑的火焰。

　　张三金将阵亡名单放在会议桌中央，声音低沉却坚定：“弟兄们的血不能白流。我们不能只沉浸在悲痛里。胡人虽退，必会再来！朝廷不可恃，邻镇不可靠！铁狼关要想真正活下去，必须变得比现在强大十倍！百倍！”

　　他目光扫过众人，提出了早已深思熟虑的计划：

　　1. 全力扩军： “立刻张贴告示，再次募兵！优先招募阵亡将士的子弟、关内流民青壮！待遇从优，抚恤加倍！我们要在三个月内，让总兵力恢复到战前水平，半年内，翻一倍！”

　　2. 强化训练： “新兵训练，不能再用老办法。由狗剩、王麻子、孙百户，你们负责，制定最严苛、最实用的训练章程！不仅要练杀人技，更要练阵型、练纪律、练野外生存！我要的是一支离了城墙也能打仗的铁军！”

　　3. 大力发展军工： “老根叔！工坊规模再扩大三倍！人手不够，就从士兵里挑有天赋的！不仅要造箭簇、修铠甲，更要全力研制和生产‘震天雷’、猛火油罐、重型床弩！我们需要更多的杀手锏！”

　　4. 组建真正的主力骑兵： “铁鹰！这个任务交给你！从缴获的战马和我们的马场里，挑选最好的战马！从全军中筛选最优秀的骑手和敢于拼杀的死士！我要你打造一支不少于三千人的重甲骑兵！将来，我们要能主动出击，砍下伊稚斜的狗头！”

　　5. 情报网的延伸： “狗剩，你的斥候队要扩编。不仅要侦查漠北，还要想办法渗透进去！收买眼线，掌握胡人各部的动向和矛盾！我们要知己知彼！”

　　命令一条接一条，充满了魄力和远见。将领们听着，眼中的悲痛渐渐被一种昂扬的斗志所取代。

　　“将军！放心吧！俺就是不吃不睡，也把新兵蛋子练成嗷嗷叫的狼！”王麻子捶着桌子吼道。 “老夫就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也把工坊给你建起来！”赵老根眼神发亮。 李铁鹰重重抱拳，虽未言语，但眼中的决心说明了一切。

　　整个铁狼关再次高速运转起来，但这一次，不再是为了应对 的危机，而是为了一个更长远、更强大的未来。

　　募兵处排起了长队，很多是阵亡将士的子侄或兄弟，他们脸上带着悲愤，眼神却异常坚定：“俺爹（俺哥）死得值！俺要接着他的班，守住这关！”

　　校场上，新兵们的训练口号声比以往更加响亮，因为他们知道，这身本事，关系着能否活下去，能否为死去的亲人袍泽复仇。

　　工坊里炉火日夜不息，敲打声连绵不断。

　　张三金经常出现在新兵营地、工坊、马场。

　　他不再是那个遥不可及的将军，而更像一个大家长。他会记住很多新兵的名字，会关心工匠的伙食，会亲自试骑新驯的战马。

　　不能再让那么多人白白死去了。我要让他们变得更强，让他们活下来！我要让铁狼关，成为所有敌人永远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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