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斥候营的女孩

　　月色被浓密的乌云遮蔽，只有偶尔缝隙中漏下的惨淡清辉，勉强勾勒出丘陵与荒草的轮廓。

　　风呼啸着，卷起砂砾，打在脸上生疼，却也完美地掩盖了细微的声响。

　　在这片死亡地带，两个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影子，正以不可思议的敏捷和安静移动着。

　　前面那个，体型纤细娇小，穿着一身用深色染料反复浸染、甚至沾满了泥土和草屑的特制夜行衣，脸上也用炭灰抹得漆黑，只剩下一双在黑暗中异常明亮的眼睛，如同最警觉的夜行动物。

　　她便是斥候营新来的女孩，大家都叫她影儿。

　　而跟在她身边的，则是一头体型流畅、肌肉贲张的黑色巨犬——黑电。它的毛发黑得发亮，在几乎无光的夜色里如同真正的幽灵，只有鼻息间喷出的微弱白气显示着它的存在。

　　它的耳朵时刻机警地转动着，四肢落地无声，眼神温顺而专注地跟随着影儿的每一个手势。

　　影儿趴在一处枯草覆盖的土坡边缘，屏住呼吸，整个身体紧贴地面。黑电则安静地伏在她身旁，鼻子轻轻翕动，捕捉着风中传来的每一丝气味。

　　他们已经在这里潜伏了将近一个时辰，一动不动，如同两块石头。

　　目标是前方约三百步外，一个位于小河拐弯处的胡人临时哨卡。

　　那里隐约有几点篝火的光芒，几个胡兵的身影在火光映照下晃动，隐约传来模糊的交谈和笑声。

　　影儿极有耐心。

　　她没有急于靠近，而是先用耳朵仔细分辨着风声、水声、以及哨卡传来的各种声音。然后，她极其缓慢地抬起一只手，轻轻拍了拍黑电的头顶，指向侧翼一个方向。

　　黑电立刻会意，如同一道真正的黑色闪电，悄无声息地滑下土坡，利用灌木和阴影的掩护，向那个方向迂回而去。

　　它的任务是侦察哨卡侧翼和后方是否有暗哨或巡逻队。

　　影儿自己，则像蛇一样，开始以厘米为单位，极其缓慢地向哨卡正面匍匐前进。

　　她的动作轻柔得连身边的枯草都几乎没有晃动。每移动一小段距离，她就停下来，再次倾听、观察。

　　她能闻到胡人营地里传来的烤肉的焦糊味、马粪的臭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她的心微微一紧。借着一次乌云完全遮蔽月光的短暂黑暗，她猛地加速，如同狸猫般窜到距离哨卡只有一百五十步左右的一丛茂密的蒿草丛后。

　　在这里，视线清晰了很多。她能看到哨卡大概有十几个胡兵，围着两堆篝火。

　　旁边拴着几匹战马。简易的木栅栏后，似乎有几个低矮的帐篷。

　　但引起她注意的是，在篝火照不到的阴影里，似乎堆放着一些用油布覆盖的东西，形状……不像普通的粮草辎重。

　　就在这时，黑电如同鬼魅般回到了她身边，用头轻轻蹭了蹭她的手臂。

　　影儿低头，看到黑电的耳朵向后抿着，喉咙里发出极其低沉的、几乎听不见的“呜”声——这是发现异常、有危险的信号！

　　影儿瞳孔微缩。她顺着黑电示意的方向（哨卡后方的一片小树林）望去，凝神细看。果然！在树林边缘的阴影里，似乎有金属反射的微光一闪而逝！是埋伏的弓箭手？还是暗哨？

　　她不敢怠慢，立刻将身体压得更低，同时用手势示意黑电保持绝对安静。

　　她需要更近一点，确认那油布下到底是什么，以及树林里到底隐藏了多少人。

　　她深吸一口气，将身体的控制力发挥到极致，如同液体般缓缓渗入更前方的阴影中。

　　八十步……七十步……她已经能清晰地听到胡兵用胡语交谈的粗俗内容，甚至能分辨出他们啃食骨头发出的“咔嚓”声。

　　就在她即将抵达一个能看清油布轮廓的观察点时，哨卡里一个看似头目的胡兵突然站起身，骂骂咧咧地朝着影儿藏身的大致方向走来，一边走一边解着裤腰带！

　　影儿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猛地屏住呼吸，身体僵硬，连手指都不敢动一下。

　　黑电也瞬间伏低，龇了龇牙，但没有任何声响。

　　那胡兵在距离她藏身处只有十几步的地方停下，开始小解。

　　哗哗的水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影儿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浓烈的羊膻味和酒气。

　　时间仿佛凝固了。

　　每一秒都如同一年般漫长。影儿的大脑飞速运转，计算着如果被发现，如何最快地解决这个胡兵并撤离。

　　万幸，那胡兵解决完生理问题，系好裤子，嘟囔着又摇摇晃晃地走回了篝火旁。

　　影儿暗暗松了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她不敢再冒险前进，趁着这个机会，死死盯住那油布覆盖的物体。

　　一阵风吹过，掀起了油布的一角——下面露出的，竟然是闪着寒光的攻城槌的头部！还有几架拆卸开的云梯部件！

　　这不是普通的哨卡！这是一个伪装的前进基地！胡人在为攻打某个重要据点储备攻城器械！

　　这个发现让影儿心头巨震。

　　她立刻记下哨卡的人数、装备、以及后方树林里可能存在的伏兵的大致方位和数量（根据黑电的反应和隐约的观察判断）。

　　任务完成，必须立刻撤离！

　　她向黑电打了个手势，一人一犬，如同来时一样，开始悄无声息地向后撤退。

　　撤退比潜入更加小心，每一步都确认没有触动任何可能发出声响的东西。

　　直到彻底远离哨卡，回到相对安全的丘陵地带，影儿才敢稍微加快速度。

　　她找到事先约定好的汇合点——一棵有特殊标记的老枯树。另外两名负责接应的斥候老兵已经在那里焦急等待。

　　“怎么样？影儿？”一名老兵压低声音问。

　　影儿快速而清晰地将观察到的情况，特别是攻城器械和可能存在的伏兵，汇报了一遍。

　　两名老兵脸色顿时凝重起来。“攻城槌？妈的，胡崽子这是想硬啃哪里？得立刻报给狗剩将军！”

　　影儿点了点头，从贴身皮囊中取出炭笔和一小块硝制过的薄皮，迅速勾勒出简易的地形和哨卡布局，标注出关键信息。

　　“黑电，我们走。”她收起皮纸，拍了拍黑电的头。黑电亲昵地蹭了蹭她，随即又恢复了那种机警的状态。

　　三道身影（加上黑电是四个），如同融入了夜色的幽灵，向着大军潜藏的方向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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