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北记布庄

　　京城，西市，某偏僻街角

　　世信难得有一天休沐，脱下了那身让他感觉束缚的御林军号服，换上了一身普通的青色布衣，在京城喧嚣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闲逛。京城的繁华与铁狼关的粗犷截然不同，琳琅满目的商品、此起彼伏的叫卖、形形色色的人群，都让他感到一种隔阂与疏离。

　　他像一匹误入园林的孤狼，与这软红十丈格格不入。

　　穿过几条热闹的主街，他拐进了一条相对冷清的小巷。

　　巷子深处，一家不起眼的小布庄吸引了他的目光。

　　店铺门脸不大，匾额上只简单写着“北记布庄”四个字，字迹算不上多好，却透着一股子北地特有的硬朗。

　　让他感到亲切的，是挂在店门口作为招揽的几件商品——几张鞣制得极好的狼皮、狐皮，还有几件样式简单却厚实耐磨的羊皮袄子。那皮子的成色、鞣制的手法，甚至皮袄上那种独特的、带着风沙气息的粗犷味道，都像一道闪电，瞬间击中了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铁狼关！

　　在京城的绸缎庄、锦绣铺里，何曾见过这等充满北疆野性气息的物事？

　　世信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几分，一种他乡遇故知的莫名激动涌上心头。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迈步就踏进了这家小店。

　　店内空间不大，陈设简单，却收拾得干净利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皮毛腥膻味和草药的清香（店里一角还摆着些铁狼关特有的、晒干的止血草药）。

　　柜台后，一个看似掌柜的中年人正低着头拨弄算盘，他身形精干，眼神内敛，听到有人进来，抬起头，脸上露出生意人惯有的、恰到好处的笑容：“客官，随意看，需要什么尽管吩咐。”

　　世信的目光却第一时间被挂在墙上的一副牛皮缰绳吸引了。

　　那缰绳的编法，和他父亲墨蹄身上那副几乎一模一样，是铁狼关匠人独有的手艺！

　　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装作随意地看着那些皮货，手指拂过柔软的狼毛，感受着那熟悉的触感。

　　“掌柜的，这狼皮不错，是北边来的？”世信状似无意地问道，用的却是带着明显北疆口音的官话。

　　那掌柜的眼中精光一闪而逝，笑容不变：“客官好眼力，正是。

　　都是从北边来的好皮子，厚实，保暖。” 他说话间，也在暗暗打量世信。

　　这年轻人身材高大，气质沉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虽然穿着普通，但那站姿和眼神，绝非常人。

　　就在这时，里间的门帘一挑，一个系着围裙、手上还沾着些许染料的年轻女子走了出来，看样子是店里的帮手。

　　她看到世信，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目光落在了世信腰间——那里悬挂着一枚不起眼的、黑沉沉的狼头铁戒指（张三金给他的那枚，他一直贴身带着，今日休沐便挂在了腰间）！

　　女子的瞳孔微微一缩，但很快恢复自然，她对着掌柜轻轻点了点头，便转身又回了里间。

　　世信并未察觉这细微的交流，他的注意力被柜台一角放着的一个小木雕吸引了——那是一个粗糙却生动的狼头木雕，刀法狂放，正是铁狼关那些闲来无事的士兵最爱雕刻的样式！

　　“这木雕……”世信忍不住伸手拿起。

　　掌柜的笑容更深了些，语气也似乎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热络：“哦，那是家里孩子胡乱刻着玩的，客官见笑了。看客官像是北边人？”

　　世信心中一动，点了点头：“算是吧。”

　　掌柜的压低了些声音：“北边……现在还好吗？听说，不太平。”

　　这句试探，几乎让世信确定了心中的猜想。

　　他看着掌柜那双看似平和、却暗藏机锋的眼睛，又看了看这满屋带着铁狼关印记的商品，一股暖流涌遍全身。

　　在这遥远的、充满算计的京城，他竟然找到了“自己人”！

　　他没有直接回答掌柜的问题，而是摩挲着那枚狼头铁戒，低声道：“风大，雪厚，但狼窝……还算暖和。”

　　这句在铁狼关内部流传的、带着隐语意味的话，让掌柜的身体微微一震。

　　他脸上的笑容彻底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郑重和审视。

　　他仔细看了看世信年轻却坚毅的面庞，似乎想从中找到某个人的影子。

　　片刻后，掌柜的缓缓点头，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微不可闻：

　　“狼窝暖和就好……小……客人，以后若得空，常来坐坐。店里，总有新到的‘北货’。”

　　世信重重地点了点头，心中五味杂陈。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在这座陌生的皇城根下，他不再是完全的孤身一人了。

　　这家看似普通的小布庄，将成为他与铁狼关、与父亲之间，一条看不见却又坚实无比的纽带。他放下木雕，买下了一副那熟悉的牛皮缰绳，转身走出店门时，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阳光透过巷口照进来，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

　　而“北记布庄”的门帘之后，一双深邃的眼睛，正透过缝隙，久久地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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