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难舍难分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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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征兵告示如同瘟疫,迅速在张家坳蔓延开来,将刚刚燃起的微末希望彻底扑灭。

  恐慌和绝望笼罩着这个小小的山村。

  家家户户都笼罩在愁云惨雾之中,压抑的哭泣声、激烈的争吵声、无助的叹息声,成了主旋律。

  张三金家更是愁云密布。

  两丁抽一!他和世信,两个男丁。这意味着,他们父子俩,必须有一个要去那血肉横飞的战场,去面对凶残如虎狼的胡人骑兵!

  “爹,我去!”世信猛地站起来,少年人的脸上带着一种不合年龄的决绝和莽撞,“我力气大!

  连熊瞎子都宰了!我不怕!”

  “胡闹!”张三金厉声喝道,声音如同炸雷,震得土屋嗡嗡作响。

  他死死盯着儿子那张还带着稚气的脸,眼底深处翻涌着难以言喻的痛楚和恐惧。

  “那是打仗!不是打猎!那是成千上万的骑兵!是杀人不眨眼的胡虏!你连血都没见过几次,去送死吗?!”

  “可是爹!你年纪大了…”

  世信急得眼圈发红。

  “老子还没老到拿不动刀!”张三金粗暴地打断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油灯都跳了一下。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油灯下投下巨大的阴影,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沉重的悲凉。

  “这事就这么定了!我去!”

  “当家的!”一直沉默着、脸色惨白的杏花失声叫了出来,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落。

  她扑过来,死死抓住张三金的胳膊,仿佛抓住即将被洪水冲走的浮木,“你不能去!不能去啊!

  那战场…那是吃人的地方!

  万一…万一…”后面的话,她哽咽着说不出来,只剩下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呜咽。

  张三金看着妻子哭得浑身颤抖的样子,心如刀绞。

  他何尝不知道战场凶险?

  此一去,九死一生!他粗糙的大手颤抖着,覆盖在杏花冰凉的手背上,声音是从未有过的低沉和沙哑,每一个字都像从磨盘里碾出来:

  “杏花…听我说…”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喉咙里的酸涩,“世信…他太小了。

  他才刚…刚像个男人样儿。他还没娶媳妇,还没给咱张家留后…

  我不能让他去送死。”

  他转过头,看向呆立在一旁、紧咬着嘴唇、身体因为压抑情绪而微微发抖的世信,眼神复杂,有严厉,有期望,更有深沉的、如山般的父爱:“世信,你给我听着!爹走了以后,你就是这个家的顶梁柱!

  给我好好照顾你娘!照顾好这个家!地里的活,该干的干,别偷懒!

  要是…要是真遇到过不去的坎儿,兵灾来了,或者遇上什么祸事…”

  张三金的声音顿了顿,走到炕柜边,从最底层摸索出一个沉甸甸的小布包——那是剩下的大部分银钱。

  他塞进世信冰凉的手里,又指了指后山的方向:“拿着这个!带着你娘,还有你成子叔、石头叔、小山叔他们几家!

  往山上跑!

  去老林子深处,咱们以前避雨的那个旧猎屋!

  那里隐秘,能躲一阵!

  记住!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听见没有?!”

  世信攥紧了手里那包沉甸甸、仿佛还带着父亲体温的银子,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嘴唇被他咬出了血丝,腥甜的味道在嘴里弥漫。

  他死死盯着父亲布满风霜、却写满决绝的脸,重重点头,喉咙里堵得发不出声音,只有泪水在眼眶里疯狂打转,倔强地不肯落下。

  “当家的…”

  杏花再也忍不住,扑进张三金怀里,紧紧抱住他宽厚却注定要远去的胸膛,放声痛哭。那哭声,饱含着无尽的恐惧、不舍和绝望,像是要把一生的眼泪都在这一刻流干。

  “你一定要回来…我和世信…等着你…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回来…”

  张三金紧紧搂住妻子瘦削颤抖的身体,这个铁塔般的汉子,此刻也红了眼眶。

  他笨拙地、一遍遍拍着妻子的后背,感受着她温热的泪水浸透了自己粗硬的衣襟,像是要烙印在心上。

  他低下头,用满是胡茬的下巴蹭着妻子的头顶,声音哽咽而模糊:“…嗯…等我…我会…会活着回来…回来吃你烙的饼…”

  油灯昏黄的光,将三人相拥的身影拉长,投在斑驳的土墙上,扭曲、晃动,如同此刻他们破碎的心。

  窗外,北风呜咽着卷起沙砾,拍打着窗棂,像是为这生离死别奏响的凄怆序曲。

  这一夜,土炕冰凉。

  杏花紧紧依偎着张三金,仿佛要把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汲取最后一点温暖。

  两人都没合眼,黑暗中,只有压抑的呼吸和彼此眼中映出的、绝望的微光。

  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一句也说不出来。所有的叮嘱、担忧、不舍,都化作了无声的泪水,浸湿了粗陋的枕席。

  鸡叫三遍,天边泛起一抹惨淡的鱼肚白。

  张三金默默地起身,穿上那身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粗布短衫。

  杏花强撑着爬起来,哆嗦着手,为他系好每一个扣子,抚平每一道褶皱。

  她将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硬邦邦的粗粮饼子塞进张三金怀里,又塞给他一个装满了山泉水的竹筒。

  世信也起来了,沉默地站在门口,像一尊石雕。

  少年一夜之间仿佛又成熟了几分,眼神里没了昨日的惊慌,只剩下沉甸甸的责任和一种近乎凝固的悲伤。

  张三金走到儿子面前,用力按了按他单薄却努力挺直的肩膀,什么也没说。

  然后,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泪眼婆娑、仿佛一夜之间憔悴了许多的杏花,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我走了。” 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砾摩擦。

  他猛地转身,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旧木门,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出去。

  初冬凛冽的寒风瞬间灌满了屋子,吹得油灯的火苗疯狂摇曳。

  杏花追到门口,倚着门框,看着丈夫那高大却决绝的背影在晨曦微光中一步步远去,消失在村口弥漫的薄雾里。

  她再也支撑不住,顺着门框软软地滑倒在地,失声痛哭,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世信站在母亲身边,拳头攥得死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滴落在冰冷的泥地上。

  他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尝到更浓重的血腥味,硬生生将那几乎要冲口而出的嚎哭憋了回去。

  他不能哭,爹走了,他就是娘唯一的依靠了。他望着父亲消失的方向,眼神里只剩下一种近乎执拗的坚持和沉痛。

  薄雾弥漫的村道上,张三金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完全被灰蒙蒙的雾气吞没。

  他一次也没有回头。

  只有那枚贴胸挂着的青玉腰牌,随着他沉重的步伐,一下下撞击着他的胸膛,冰冷而坚硬,像是一块沉入无底深渊的石头。

  前路是烽烟弥漫、生死未卜的战场,身后是此生或许再也无法相见的至亲骨肉。每一步,都踏在滚烫的心尖上,留下一个血淋淋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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